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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96)

袁恕己点了点头。

阿弦忐忑不安:“大人既然在酒馆内有埋伏,又说我‘打草惊蛇’,是不是我坏了大人跟苏老将军的安排?”

袁恕己侧目:“又是谁告诉你……此事苏老将军也有份儿?”

阿弦抬手掩口,袁恕己打量她神色:“是英俊兄?”

阿弦知道瞒不过,便道:“是,我、我把府库里所见的异状告诉了英俊叔,阿叔就叫我快些告诉大人。说大人自有定夺。”

袁恕己微微仰头叹道:“怪哉,豳州营虽送公文前来,却并未对任何人透露其中绝密,为什么这人竟总能如此未卜先知。”

阿弦无意说漏了嘴,不敢再言语。

袁恕己却又笑道:“罢了,虽然被你搅乱了我的安排,但好歹已经将两人成功擒拿,如今只详细审问,看看他们有没有同伙在城内,又到底有什么计划。”

阿弦猛然又想起英俊叮嘱让她不要四处乱走、且让老朱头这段日子也早些收摊的话,当时她不解是什么意思。酒馆内拿下马贼,又跟袁恕己说到这里,顿时醒悟。

阿弦心惊肉跳,盯着袁恕己:“大人,贼人居然潜入城内,难道他们想在城中作乱?”

袁恕己道:“怎么,你是怕了么?”

阿弦眼前,却又出现那些无辜行人死于马贼手中的场景,又想起沧城曾经几乎的“屠城”之灾,阿弦抓着袁恕己的手臂:“大人,你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袁恕己回头笑道:“这样不放心么?”在她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他们在城内杀死一个人。”

那两名马贼被关在府衙大牢里,其中一个因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另一个轻伤的马贼被铁链锁住手足,捆在固定重犯的木桩之上。

阿弦跟在袁恕己的身后,看向那被缚住的马贼,却见他面上原先贴着的膏药布已经被撕下,露出底下一道极深的疤痕,半边脸的肌肉都被扯得有些变形,看起来越发狰狞。

吴成道:“方才已经问过,这人并不肯招认。坚称是羁縻州来的客商。”又小声道:“从他身上的确搜出了一卷通关文书,上面写着这人叫顾旸。”

那人隐约听见,便叫道:“刺史大人,我们的确是过路客商,不要冤枉了好人。”

袁恕己看了一眼吴成呈上的文书,走到“顾旸”身前,道:“现在的客商都这样凶悍了?见面儿就要杀人?还用马贼专用的兵器?”

他拎起托盘里放着的匕首,在“顾旸”面前晃了晃。

顾旸道:“羁縻州的情形大人也知道,十分混乱,这匕首是我们在途中捡来作为防身之用,并不知道来历。当时因跟兄弟在说些经商的密事,见有人突然闯入,只当是歹人,才欲上前动手的,本来是误会一场。”

袁恕己道:“好一张花哨利嘴。这么说,你是拒不招认了?”

顾殇苦笑:“我们新来,并不认得是刺史大人,才当面儿冲撞了……但我同伴也被大人重伤,不知者不罪,还求大人宽恕。”

袁恕己道:“你说的话,本官从头到脚,哪一个毛孔都不相信。你既然不肯招认,少不得我大刑伺候。”

先前吴成审讯,已经略加刑罚,如今狱卒公差们听令,上前又打了二十鞭子,只抽的这厮遍体鳞伤,鲜血四溅。

但他竟十分嘴硬,仍是不肯招认。

阿弦因看不得这些行刑的场面,早悄悄地退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仍隐约听见里头顾殇惨叫求饶,哀哀可怜。

阿弦心中悚然:若非先前在酒馆内曾面对面将此人持刀欲杀的凶态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儿阿弦只怕还会怪袁恕己随意便动大刑呢。

如此打了有半个时辰,这人却仍是不肯承认自己是马贼,只坚称乃是顾殇,来自羁縻州某地某处,家中情形之类,说的有模有样。

虽然袁恕己认定这不是好人,可是周围那些差人们见被打的血肉横飞仍是不肯供认,且所说的也合情合理,他们心里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袁刺史错怪好人了呢?

阿弦忍无可忍,听着里头暂停,便壮胆入内,却见顾殇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阿弦忙避开目光,道:“你可记得蒲瀛?中等个头,有些消瘦的年青人。”

顾殇闻听,通身一抖,嘴角肌肉牵动,被血染红的双眼瞪向阿弦:“你……说什么?”

阿弦看他反应有异,便道:“你居然记得?我还当他也不过是死在你手底的一个无辜之人,你又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顾殇的眼睛又是一瞪,神情有些怪异。

阿弦道:“就算你不认,我,蒲瀛,都知道你就是杀死他的凶手,你不要指望能花言巧语从刺史大人手底逃脱,你坚持不认,只不过让自己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顾殇的嘴角又牵动数次,眼神甚是阴鸷,然后他道:“你怎么……知道?你……”他的眼珠动了动,忽然失声道:“你就是桐县十八子?!”

阿弦道:“你既然知道我,就也该知道我说的并非虚言。”

顾殇只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发抖:“你、还知道什么?”

阿弦道:“我想,迟早晚……你的身份,你所犯的事都会一清二楚。”

她转身正要走开,身后顾殇忽然大叫道:“站住!”

阿弦止步,只听顾殇道:“没想到、十八子果然厉害,好,我也不愿意再被上刑折磨了,我索性认就是了……”

阿弦意外,连在旁的袁恕己也很觉诧异。

顾殇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们的确是马贼,因听说新刺史厉害,所以进城来查探情形,不料……居然是自投罗网了。大人不要再动刑了,你要知道什么,我一概招认。”

这厮方才还一副会铁口到死的狂横之态,这会儿忽然变了主意,袁恕己意外之余,心头疑虑滋生。

袁恕己问道:“那么,除了你们,城中可还有你的同党?”

顾殇迟疑了一会儿:“我们是分头行事,共有九人,这一次只为侦查而来,各人探听明白后自行出城,如果有什么行动,才会以烟花为号。但是今日大人在酒馆内将我两人擒获,其他人知道消息,只怕会立刻避退出城了。”

袁恕己见他这样敞快便说了,心中却疑惑更甚。

顾殇又看向阿弦:“早听说十八子有过人之能,但我们兄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哪里会信那些神鬼之事,不料冥冥中果然竟有报应,我信服了。”

这一夜,阿弦回到家中,将在酒馆遇到贼人,贼人又已经供认之事跟英俊说明。

英俊道:“果然刺史大人早有提防,不过幸亏如此,否则的话今日在酒馆岂非坏事?”

阿弦知道英俊是担心自己,便道:“阿叔放心,以后我会加倍小心行事。”

英俊叹了声,阿弦又道:“现在刺史大人在头疼怎么将剩下的贼人一网打尽呢,如果真的如这马贼所说,他们都跑出城去……虽然说城内安泰是好事,可……”

英俊慢慢道:“只怕未必。”

阿弦愣怔:“阿叔的意思,是说贼人尚在城中?”

英俊听出她的忧心之意:“刺史大人比我料想的更加能为,他必然不会全信那贼人招供之词,你放心就是了,他一定会另有安排。”

虽然有英俊的安抚,是夜,阿弦却仍提心吊胆,无法安眠。

前些日子,柴房收拾出来后,阿弦不由分说占了床位,老朱头虽不舍得她睡柴房,但阿弦坚称夏天里热,柴房里的竹子床凉快,甚是执拗,老朱头拗不过,只得由了她去。

阿弦躺在床上,惦记着英俊的话,想到贼人在城中之事,又想到沧城曾经历的荼毒,无法放心。

她时刻警觉地竖起耳朵,留神听外间动静,当听见遥远深巷之中的犬吠声,她都会翻身坐起,连带趴在床前的玄影也惊得竖起脑袋,跟主人一块儿侧耳倾听。

渐渐夜深,夜浓如墨。

对大多数人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操劳了一日,静谧的黑夜正是最好的入眠休息之时,但是对心怀邪恶之人而言,漆黑的夜色正好隐藏了他们的行迹,他们就如野兽一样在夜色里磨牙吮血,择人而噬。

阿弦翻来覆去了半夜,身下的竹床也随着咯吱乱响个不停。

在竹床的抗议声中,总算模糊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沉睡中的阿弦,忽然听见孩童们的念诵之声。

——“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阿弦记得正是白日安善他们所背诵的《滕王阁序》,心情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环顾周遭,发现自己竟身在善堂。

虽有些疑惑,但听着孩子们的朗诵之声,却不由笑出声来:“这些小家伙还真用功。”

阿弦迈步,循着声音往前找去。

孩子们一句一句往下念诵,又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

阿弦虽听得分明,可是夜色正浓,眼前又似有烟雾弥漫,让人看不清,一时又找不到。

“学的好快啊,”阿弦嘀咕了声,见眼前迷雾更浓了,她抬手挥了挥,叫道:“安善,你们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也不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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