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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逃妻(118)+番外

***

重新在床边坐了,锦宜有些为难,如果桓玹是仰头躺着的,那或许可以直接把药灌到他嘴里去,现在是伏着身子,倒要怎么灌。

锦宜打量了半晌,又怕药再凉了,便勉强舀了一勺,送到桓玹唇边。

他自然是岿然不动的。

锦宜略用了几分力,反把药给洒了出来,她忙掏出帕子擦了擦,这一动作,突然间便想起了当初自己被郦老太太打伤,在桓府住着的时候,也是他来喂自己吃药……

目光瞬间便有些迷蒙了。

锦宜看着药汁,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这人,无声地一叹。

重又舀了一勺,锦宜道:“三爷,吃药了。”

温声连唤了几声,他的长睫似乎抖了抖,却仍是固执的不肯张口,洒出的药汁把枕头都湿了大半。

锦宜有些焦躁:“你不喝药怎么会好?”

如果他是醒着的,也许可以赌一赌气,使些小性子,但现在却像是对着一块儿石头,不对……石头倒没有这样有些温度,虽然伤着,但仍能看出极好的肌理,倒像是玉石……不对,岂不正是应了他的字:玉山?

锦宜呆呆地胡思乱想,想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便又舀了药汁,在他嘴上拱了拱:“三爷,玉山?玉山,喝药了。”

如此说了两次,那嘴唇终于大发慈悲地有了些松动的迹象,锦宜心里一喜,越发哄孩子般道:“玉山,你听话,把药喝了……”

桓玹的嘴唇微微张开,锦宜忙将药汁送进去,睁大双眼,见他果然把药汁啜了。

这时刻,她早忘了先前自己抵触不肯喂药的时候,像是要急于完成任务般又舀了一勺:“你做的很好,玉山,再吃一勺。”

不知不觉中,桓玹竟已经吃了半碗,锦宜越发再接再厉,连哄带劝,把剩下的一碗也都喂他吃光了。

她看着手中的空碗,又看看他赫然无知的样子,唇上还沾着一丝药汁。

锦宜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把碗往旁边放下,锦宜见桓玹仍是没醒,便把他搭在身上的中衣掀开了些,低头往伤口上瞧,却见那裹着伤的纱布上已经透出了些许血色,且在这片大伤之外,旁边也有些零星细碎的伤口。

锦宜看了半晌,心里又惊又疑,突然听见身后似有脚步声,这才忙又放下衣裳。

进来的正是容先生,见那药碗空了,脸上也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意思,又道:“多谢郦姑娘了,你不仅救了三爷的命,可知两位御医在外头急得要上吊呢,他们一家子的命也都在这里了。”

锦宜道:“先生,这……这不像是刀剑兵器的伤,是怎么了?”

容先生点头道:“这的确不是兵器伤,是被、”他微一迟疑,声音越压低了几分,“是被太湖石砸伤的。”

锦宜心头一揪,想到了方才怀疑的一件事。容先生却又道:“今晚上毕竟不得消停,外头还有药呢,就劳烦姑娘在这里多守着会儿,多喂三爷喝几碗了。”

锦宜张了张口,却也罢了,容先生诊了诊桓玹的脉象,又向着她认真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

倒是无怪锦宜惊疑,她原本不记得,桓玹曾有过这场大劫,更且是在宫内出的事。

若是桓玹在宫里出了这种大事,莫说是桓府,天底下也会传的沸沸扬扬,但锦宜却偏一点也不知道,方才她守着桓玹的时候,回头细想,倒是隐约记起了一件事,只是吃不准是否跟桓玹这次伤着有关。

前世也是腊月,下了场大雪,桓玹原本不在宫里。

自从那天他到了郦家,摔碎玉镯后,锦宜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或者“相敬如冰”,总之两不相容、只怕再没有好的一天了。

她竟有些不敢立刻回到桓府的心虚忐忑之感,于是在郦家多住了三天。

直到桓素舸问她怎么还不回去,锦宜只是搪塞,但这三天里,她在子远跟众人之前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底那股憔悴黯然却有些藏不住。

锦宜记得,当时桓素舸笑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对,比才回家的时候差了很多……对了,我才听说先前三爷来过,怎么坐也不坐一下就走了,是为了何事?”

锦宜那会儿从来当她是个好人,并不知道这话里藏着的玄机,但她自然不会告诉桓素舸真相,就只按照告诉子远的那一套来说。

桓素舸却并不说破,只说道:“三爷的确是太忙了些,改日得闲,倒要让老爷好生请一请才好。”

说着扫了一眼锦宜的手腕,却道:“先前你戴的那个镯子呢?”

锦宜抖了抖,手抚在空落落的腕子上,这次就算是想扯谎,竟都无法忍心。

桓素舸见她不言语,便道:“那镯子委实是好,我都想要一个呢,所以想再看一看,最好按照这个的模样再寻一个去。”

锦宜暗中深深呼吸,才道:“我前儿一时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

桓素舸大惊:“摔碎了?实在可惜的很,那种品相,可是世间难得的,我要还不能够呢……不过,若是碎的不厉害,是可以镶补的,能不能补回来?”

那样四分五裂,就算最高明的匠人只怕也不能够。何况就算镯子能修,人心呢?

锦宜黯然摇头。

桓素舸又连连叹了两声可惜,便没有再问下去。

锦宜极不想回桓府,但她知道这位小继母的心思极深,又怕子远看自己总不回去也跟着担心,第七天上,就强打精神,带了奶娘回府去了。

她知道桓玹把人冷落起来是什么样儿的,早就做好了半年不见人的准备。

却没想到,竟是错想了。

锦宜回到桓府的第三天,桓玹就从内阁回来了。

那时节已是夜晚,锦宜正在里间做衣裳,因为笃定桓玹不会理会自己,便穿着家常的衣裳,也没有任何装扮,只在发鬓上斜插了一支嵌珍珠的银钗而已。

听见外头丫头报,锦宜无法置信,匆忙起身的瞬间,就见桓玹果然迈步走了进来。

“三、三爷……”仓促中,锦宜忙屈膝行了个礼。

桓玹瞥了她一眼,与此同时,锦宜突然嗅到了浓重的酒气,她本是不敢瞧他的,因闻到酒气,不由多看了两眼,果然见他眼神有些许微微晃,神情却还一如既往的淡然冷漠。

奶娘见是这般情形,有些担忧,暗暗对锦宜使了个眼色,便出外叫丫头进来伺候。

里间,锦宜低低地问:“三爷喝了酒么?我叫人去准备……”

话没说完,就听到房门“砰”地一声,竟是给关上了。

***

“阿锦……”喃喃地呼唤在耳畔响起。

锦宜猛然回神,此刻身子正微微后仰,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地。

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锦宜看着眼前的桓玹。

这刹那,她几乎无法分清,到底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个是真,还是……她回忆之中的那个人是真。

从那之后,桓玹倒是隔三岔五的回来。

满府里的人都在说,三爷盛宠夫人,连桓老夫人等也是这样认为,老夫人甚至特意吩咐宝宁,让厨下留心多熬点补身子的汤水给桓玹。

但对锦宜而言,却只有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那天夜晚,桓玹歇在家里,照例折腾了半宿。

锦宜模模糊糊中,听见窗棂上似乎有些响动,她还以为是风吹所致,不料身边桓玹却极快地翻身坐起了。

锦宜听见他喝命更衣的声音,忙随着爬起身来,睁眼看时,窗纸上还是漆黑一团。

桓玹如风般出门而去,这日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锦宜不知何事,也不敢贸然打听,不料此后,他连着三天没回府。

桓璟照例去打听,却也没听明白,只隐约听人私底下说,宫里的有个什么……阁子还是大殿的突然塌陷了,三爷进宫多半是为了此事,其他再想多打听些,却一无所得。

回忆就像是一幅漫长的画卷,巧夺天工,每打开一处,都栩栩如生地展现在面前。

喜,怒,哀,乐,还有很多干脆无法形容的情绪,皆都随着每一幕场景而也逐渐清晰。

容先生说桓玹的伤是太湖石所伤,可见……十有八九是跟锦宜记忆里的那件宫内塌陷事件有关。

但前世他明明不曾伤到,虽一连数日不曾露面,但以后两人床笫之间的时候,锦宜也很明白,他身上没有伤。

这一世,却又是怎么了?

锦宜打量着桓玹,回头又看了一眼,屋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

她突然促狭心起,伸出一根手指,往那如玉般的脸上戳去。

她试着戳了一下,桓玹并没有任何反应,神情依旧的温柔端然,锦宜便又加了几分力道,戳来戳去,看着他有些泛白干裂的唇,手指却有些落不下去了。

锦宜将自己喝水的杯子拿了来,想了想,手指沾了沾水,便在他的唇上润了过去。

随着动作,手腕上的那枚玉镯也跟着轻轻地摇曳,晃动,光润影动,水色氤氲。

锦宜看着看着,突然觉着眼中湿润,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怎么可能,老天怎会如此捉弄人?

多少回,她记起那天玉碎的情形,都会难过的心头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