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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逃妻(168)+番外

锦宜默默地听着他说,听他耐心地说了这许多,心里更加觉着不安:“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桓玹停了停,道:“我是想说,我、我必得亲自过去一趟。”

“过去哪里?”锦宜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就认,非得他亲口说出来才确信。

桓玹道:“我得去北疆一趟。”

锦宜听了这句,猛地将他推开:“你说什么!”

桓玹道:“阿锦你别生气。”

锦宜瞪了他片刻,站起身来,转身往外就走。

桓玹忙转过去,不敢强拉她,就拦在她跟前儿,张手挡住。

锦宜走不出去,便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去哪儿?”

“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别赌气使性,小心动了胎气。”

锦宜举手在肚子上一拢,却又不禁动恼:“你还记得这个?你关心他什么?你都要去了,又要扔下我们了!你倒是放心!”

说着说着,眼睛不觉湿润了,忙转开头去不叫他看见。

桓玹道:“阿锦……”

锦宜推开他的手,赌气仍说:“你既然要去,那我就回郦家去。”

这会儿沈奶娘正进来送汤,见状一愣,不知如何,锦宜索性道:“奶娘,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去了。”

奶娘吓了一跳,不敢答应,只看桓玹。桓玹向门口示意,奶娘忙悄悄退了出去。

锦宜皱眉:“你还拦着我干什么?现在你不是得忙于国事?又何必回来?就像是以前那样住在内阁,一住几个月的岂不干净?”

桓玹见她突然又翻起旧账,又有些笑,又是心酸。

锦宜原本并没想过前世种种,突然这会儿碰到她的逆鳞,那种种便又猛然浮现,锦宜道:“你更加不用跟我说要去这里那里,三爷决定的事,从来不必跟别人商议的,你从来都是想做就做,无法更改的,不是吗?你走你走,你不走我就走。”

桓玹见她发作起来,索性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抱住。

锦宜原本十分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觉着安稳而牢靠,但一想到他要去北疆,仍让她面对那生死未知,两地牵挂,这怀抱自然也不可得,便挣道:“放开!”

桓玹突然说道:“你可知道,当初我在秦关,粮草断绝,城内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民众兵马饿死。”

锦宜一愣。

桓玹声音沉缓:“那次我在城内巡视,我看见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因为妇人没有吃食所以没有奶水,那孩子已经饿的……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锦宜不禁屏住呼吸。

桓玹停了下来。

他深深呼吸,才又说道:“你可知道我当时想到的是什么?我当时……想到的是你,我竟突然觉着恐惧,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陌生妇人,而是你,我绝不能让那种情形出现。”

锦宜咬着唇,泪却从眼中滴落下来。

桓玹道:“阿锦,现在也是一样,军国大事不是儿戏的原因,因为不仅关乎了国家的存亡,更关乎其中每一个臣民的生死安危。我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

锦宜无法回答。

她知道桓玹说的都对,但仍是无法面对他离开的事实。

“阿锦,”桓玹最后道:“相信我,这次,咱们一家都会安然无恙。”

***

虽然桓玹说的十分透彻明白,锦宜却仍是不想理他,本是赌气要回郦家,因被他拦着不放,就回到里屋,上床向内卧倒。

桓玹见她生气,晚饭也无心去吃,随着进了里屋,到床边看了会儿,唤了两声,锦宜也不回答。

桓玹转身到了桌边,缓缓落座,却见面前的针线簸箩的旁边搁着一个裹起来的布包。

他信手拿来,轻轻打开看时,整个人心头猛然一震。

这里头的,竟是一件没做完的婴儿的小衣裳,精致细巧,针脚绵密,正是锦宜的手工。

桓玹眼睁睁地看着这件衣裳,就像是心头最软的地方给猛然击中。

他愣愣地望着这小衣裳,想到前世,想到今生,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什么军国大事,他不要再离开,横竖一刻也不想离了她身旁。

桓玹起身到了床边,从背后将锦宜轻轻抱住。

“阿锦……”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我、我不走了,我不管那别的……”他嗅着锦宜身上的淡淡香气,不顾一切地说:“我只守着你,守着你跟孩子。”

锦宜原本冷冷地闭着双眼装睡,也不想再跟他说话。

突然听了这句,才蓦地睁开双眼:“你……你说真的?”

桓玹应了声:“真的。”

锦宜动了动,桓玹会意地松开手,锦宜就翻身面对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锦宜看他眼圈微红,心里一怔,微微起身,果然看见了桌上的小衣裳。

桓玹重将她搂入怀中。

锦宜本能地往他怀里贴了贴:“三爷,我做的好不好?”

桓玹温声回答:“好的很,这孩子一定会喜欢。”

锦宜心底喜悦而酸楚,就哼了声:“我做什么你都说好。”

他理所当然地口吻回答:“那当然了,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是好的。”

锦宜偷笑,过了片刻才又问道:“你真的愿意留下了?”

“愿意。”

“真的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真的。”

思忖半晌,锦宜抬头:“那你告诉我,前世……在北疆,到底是怎么了?”

第131章

锦宜的一句话, 让桓玹的眼前,又出现那茫茫地雪原。

似乎他并不是在长安这裘暖玉香的锦帐之中,而是身在那一季永不会结束的寒冬。

透骨的北风每次扑面吹来,都像是无形的锯齿钢刀, 要把人的精气神、甚至肉身刮割干净。

他的耳畔响起了北风呼啸而过的声响,马车缓缓而行, 马蹄声跟车轮骨碌碌的声响似乎永不会停。

而前路似乎也永无尽头。

从在秦关听八纪说了宫里的事后, 桓玹吐了血。

那口心血像是也汇集了他所有的精气神魂,自此后整个人便沉默异常。

大概是因为先前缺粮, 习惯了水米不沾,如今就算米粮已经运到,桓玹每天也只不过喝两口米汤而已。

这段日子的苦守本就已经熬得形销骨立, 如此下去,更是瘦脱了形, 早不是当年那个绝代风华皎若玉树的辅国大人,若这会儿明帝照面看见,只怕都不会认出是谁。

边疆的事交付兵部跟内阁所派的人料理,八纪陪着桓玹回城。

一路上桓玹只字不发, 也并未恢复饮食,八纪什么法子都用过了,都没有效用。

那双眼睛也不似原先般顾盼神飞, 暗淡的像是星陨之后的晦暗死寂。

包括八纪在内,所有近侍死忠的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八纪甚至想让车驾停下来,因为一天天地靠近长安, 就好像桓玹的生气也随着一天天地散开。

不知有一股什么力量撑着他,而最可能的是,在到达长安的那一刻,这股力量就会消失。

八纪的预感在那一天成了真。

那会儿,车驾距离长安城们已经不远,睿王殿下已经亲自带了亲卫跟满朝文武出城迎接。

突然却传来消息,辅国大人的车驾转道了。

***

他背负着这段不堪的记忆。

如今锦宜再度问起,桓玹却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只是笑笑,浑然无事地说:“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咱们打赢了,天下太平……”

除了她当时已经不在了。

那所谓的“天下太平”,仿佛也跟他再没了关系。

在双目潮生之前,桓玹将锦宜揽入怀中:“我不走了,不走了,留下来陪着阿锦。”

他不能再有任何大意,若她再有丝毫闪失,只怕没有天机让他再重来一回。

前世他已完成了自己对于明帝跟天下的责任,却永远地失去了锦宜。

今生,他得倾尽全力,把他错过跟辜负了的这个人好生照护妥帖。

锦宜被他摁着头贴在他肩窝里,心噗噗地跳:“玉山……”

“嗯。”

“你说的……那个妇人跟孩子,他们怎么样了?”

桓玹一怔。

“他们没事,”桓玹微微一笑,“援军来后我还特意看过他们,那孩子……已经能冲着我笑了。”

当时桓玹命人把自己跟一些军官府官的口粮减半,将城内所有的妇孺孩童看顾起来。

听说援军来到之时,那妇人抱着孩子在他面前磕头,哭的无法直身。

那会儿桓玹还以为这是个很不错的预兆,就仿佛他的坚守……也保住了锦宜跟她的孩子一样。

但很快八纪的话,就将他最后的那一丝脆弱的念想给打的粉碎。

锦宜探手在他胸口抚了抚:“我就知道三爷是最能耐的。”

桓玹的眼中有泪光浮动,他握住那小手:他能守住城池,保卫家国,却唯独失去了她……他不肯承认这样的自己是“最能耐的”。

“其实,我相信三爷。”锦宜回握住他的手。

“嗯?”

“我相信三爷,这次会不一样,我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的。”

“阿锦……”

“你去吧,”锦宜抬头,双目中也是泪光盈盈,“如果你不去,我不知道秦关会是怎么样,天下会是怎么样,你若不去,那些可怜的孩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