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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4)+番外

郭判,江湖人称“判官”,平生立志荡尽世间不平,遇见恶徒,惩之,遇见凶犯,捕之。虽然名字和外号里都有个“判”字,但这人恰恰相反,只抓,不判,尤其是疑凶,必定要送与官府定夺,如果是官府不好或不愿插手的江湖纷争,则会将人送与他认为适合裁决的门派。然而江湖纷争错综复杂,各大门派千丝万缕,很多时候他认为“适合”的,却并非人人满意,久而久之,他的武林名声便毁誉参半了,喜欢的人说他嫉恶如仇黑白分明,厌恶的人讲他多管闲事一意孤行。但有一点,却是不管谁人都赞同的——被郭判盯上的人,就是天涯海角,也甭想跑掉。

终于,春谨然回过神儿,然后便想大哭一场:“郭兄怎么不早报名号,你要早说我何至于遭这三天三夜的罪啊,在客栈就跟你走了!”

郭判扯扯嘴角:“你上来就跑,但凡我有一丝放松,都能让你溜了,哪还顾得上报姓名。”

春谨然哀怨望天:“我就知道,不该把轻功练得这么登峰造极……”

郭判:“……”

要不是没有亲眼看见对方杀人,他真想直接一斧子过去把这位就地正法!

许是被春谨然扰乱了心神,直到把人从地上拎起来,郭判才发现不妥:“你那位大师兄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春谨然只觉得五内俱焚:“死了。”

郭判一头雾水,心说半个时辰前还跑得飞快怎么一转眼就死了?而且就算死,也总要留下尸体。

春谨然看出对方的迷茫,好心解释,虽然模样有些咬牙切齿:“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

郭判即刻明白,这是对方不顾同门先跑了。但是没关系,先将手里这个送官,剩下的再……

啪!

正琢磨着的郭判只觉得手腕一酸,抓住春谨然身上绳子的手便不自觉松开了。他心叫不好,刚想去拿背后的长斧,又有数块飞蝗石凌空射来,正中他身上几处穴道,顿时让他浑身酸麻僵硬,别说运功抡斧,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

突发的变故让春谨然一愣,但他很快发现郭判已被制住,于是仇恨立刻烟消云散,爱美之心重获自由:“我就知道美人兄你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虽然我不愿这样讲,但他看起来确实铁了心要弃你于不顾。”庙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并非美人兄,而是个长衫打扮的男子,乍看像个账房先生,“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把人留住了,等下你们便会重逢。”

来人相貌端正,浓眉大眼,本该是个浩然正气的样子,奈何眼里总是闪着对银钱的痴迷之光,于是这浩然正气,便被冲得荡然无存。

“祁万贯?”春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熟人。不,其实他与对方也算不得熟,只是曾在丁若水的医馆有过一面之缘。

祁万贯,万贯楼的楼主,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但却绝不伤人性命。万贯楼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正经门派,既无正统的武功秘术,也无严谨的规模组织,只是零零散散几十号人,秉着“我帮你消灾解难,你许我腰缠万贯”的宗旨,专接一些杂七杂八的江湖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谨然兄。”生意人就这点好,甭管什么情况,总能笑脸迎人,“谨然兄,别来无恙?”

春谨然看看自己身上的绳子,又看看他,问:“你觉得呢?”

祁万贯敛起笑容,换上歉意:“对不住,虽然我很想帮你解开,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谨然兄怕是还要忍上一日半日。”

春谨然知道祁万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必定是有人拿银子找上了他,也必定还是为了三日前死在客栈的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死得那样凄惨?凌乱的衣衫,脖颈的伤口,让人不敢去细想她在死前遭遇过什么。掉落的时候经过了天字五号房的窗口,那只可能是从屋顶坠落,可之前并没有听到屋顶有打斗或者挣扎的声音,还是说因为那时他正疲于应付美人的寒铁九节鞭,所以忽略了其他声音?说到美人,也有件事让他想不通,既然没打算与他携手亡命天涯,为何不一开始便与他分道扬镳,偏要纠缠三日,再弃他而去……

被郭判追的时候没有工夫想这些,如今静下心来,一个又一个谜团便像树根一样相互缠绕,相互纠结,将春谨然搅得头痛欲裂。不过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捆好?!”

祁万贯已经用掉了三条绳子,而且正准备绑第四条……一个郭判而已,要不要捆得连亲娘都不认识啊!

“防患未然嘛,”祁万贯依旧笑眯眯的,满脸和气,“也望郭兄多担待,判官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敢掉以轻心哪。”

郭判闻言皱眉:“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绑我?”

“主顾要的不是凶手,而是与这件事牵扯的所有人,我也就只好见一个绑一个,见两个绑一双了。”祁万贯总算用掉了最后一条绳子,拍拍手上的灰尘,长舒口气,“其实你们应该庆幸遇上我,要是被别人抓了去,可未必会这般以礼相待。”

五花大绑究竟算不算以礼相待暂且不论,春谨然关心的是:“还有别人?!”

“是非常多的别人,”祁万贯刻意加重非常多三个字,以彰显重要性,“估计全江湖肯为钱卖命的都被找来了。”

“……”春谨然不想活了。

躲得过郭判,躲不过祁万贯,躲得过祁万贯,也躲不过全江湖……杭明俊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就为与你喝口酒老子现在要豁出命了啊!

“你的主顾究竟是谁?”郭判忽然问。

祁万贯愣了一下,继而仔细观察郭判,发现对方深色坦然,目光清亮,并不太像故意装傻的样子。他又看向春谨然,发现后者也一脸急切地等着答案。沉吟片刻,他缓缓道:“虽然不好由我来下这个评断,但看起来,你们似乎确实与此事无关。”

春谨然疑惑:“此话怎讲?”

“如果你们知道死的是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祁万贯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雇我的是杭匪,死的姑娘是……杭月瑶。”

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春谨然就明白了祁万贯的意思。

杭匪,武林两大世家之一云中杭家的家主,膝下三子两女,而杭月瑶,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据说无数人上门提亲,都被杭老爷子拒之门外,因为舍不得这个幺女,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如今女儿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别说半个江湖,就是掀翻整个江湖,也不为过。

春谨然要收回之前所有对杭明俊的出言不逊。

因为这个失约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杭匪的小儿子,杭月瑶的四哥。

作者有话要说:

杭夫人比较能生,咳,杭家五个娃的排行分别是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五妹~~>_<________

第4章 雨夜客栈(四)

祁万贯暗器一绝,力气却真是不忍直视,撼不动五花大绑的郭判倒也算了,连不怎么健硕的春谨然都拖不动,磨蹭半天,三个人连破庙的门槛都没出去,也是着实心酸。

“别白费气力了,”春谨然再看不下去,好心相劝,“就凭你,再来个三天三夜也没法拿我们去交差。既然如此,又知我们并非凶手,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以为我们万贯楼是浪得虚名的?”祁万贯瞥他一眼,然后把手指放到口中就是一记响亮的口哨!

哨声未落,破庙门口已齐刷刷多出四个壮汉,清一色夜行衣,黑布蒙面,腰挎大刀,对着祁万贯齐齐抱拳,异口同声:“大哥!”

端正的态度没能博得祁楼主欢心:“为何非要等到我呼唤,就不能主动现身?!”

四人面面相觑,犹豫再三,带头的艰难发话:“是大哥你说的,只要你出马,万无一失,让我们不要添乱,在暗处默默看着就好。”

祁万贯:“那你们没看见大哥遇到些许阻碍吗!”

四黑衣人:“我们相信大哥!”

祁万贯:“……”

春谨然看向郭判,后者也是一脸郁闷。万贯楼至今仍未在江湖上闯出太大名气,和楼主绝对有着莫大的关系!而被这样的楼主活捉的自己,简直无颜面对祖宗牌位!

“废话少说,”祁万贯有些恼,拇指一点身后的两个“肉粽”,命令道,“抬人!”

下个瞬间,春谨然和郭判便被黑衣大汉们打横抬起,丢进了庙外的马车里。

车厢很大,容纳六人绰绰有余,但这会儿除了春谨然和郭判,只剩下一个人,一个春谨然即使被绳索绑着也想上去蹬两脚的“故人”。

春谨然终于明白了祁万贯说的那句“我帮你把人留住了”。

“看来命中注定咱俩分不开。”春谨然七扭八歪地费了半天劲,蹭到“故人”身边,笑得幸灾乐祸。

裴宵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连看他一眼都觉多余。

春谨然讨了个没趣,但又不想就此放弃,干脆将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直接抛出:“既然要跑,为何不在客栈便与我分道扬镳,非要纠缠三日?”

裴宵衣总算看向他,嘴角微扬,似嘲笑他的天真,又似轻蔑他的愚蠢:“如果当时便分道扬镳,被追的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你的轻功又不俗,我脱身的机会实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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