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身份系列之人臣(出书版)(28)+番外

也许洛长空的三座城现在已经都成了孤岛,也许他们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方史在屋中不断的踱着步子,最后才勉强笑着安慰起那一群充满了不安的人。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他不知道这些单纯质朴的人能否因为自己而暂时安心。

答案是否定的,方史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他派出去到三座城池报信的义军跌跌撞撞就一头冲了进来。

他手里举着一封信,绝望的大声道:「完了,方大人,全完了,整座山都被大军包围了,四面都是营寨,足有几十万人,就连一只苍蝇也都飞不出去了,我们完了,方大人,首领他们也都完了,呜呜呜……」说到最后,这名汉子竟然大声的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不是到了生死一线和极度绝望的情况,一个大男人怎可能当众流泪痛哭。

方史知道他心里的煎熬,却不得不板起脸道:「胡说,再敢扰乱军心,先军法处置,大首领和二首领他们两人的能力,你们谁没有见识过,岂是常人,也许他们现在正在和大原军队浴血奋战。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山寨四面都有天险可以依凭,朝廷的军队再强悍,想要一举拿下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死守在这里,等着大首领和二首领突围而出。」

这一番话让众人的面上重新有了点光彩,然而那拿信的汉子却拼命的摇头道:「不可能的方大人,呜呜呜,刚刚我下山时被擒住了,对方的大将军让我把这封信拿回来给你,还说……还说咱们的三座城都被攻破了……呜呜呜……」

方史如遭重击,险些坐倒在椅子上,他没有想到洛长空和林泻玉竟然会这么快就被破城,这怎么可能,那齐英龙锋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却听那底下的汉子又哭道:「那人说,说是让许多兵化妆成灾民模样,混进了咱们的城中,那城里每日都接收数以千计的灾民,哪有时间查看调查,因此忽然发动突袭,里应外合下一夕就得手了。」

他说完,方史已经是冷汗透衣,他没有想到龙锋和齐英竟然用了这种卑鄙的手段,没有想到一心只想让百姓们好过一点的自己三人,最终竟然是栽在了所讲的「灾民」手中。

难怪每天的灾民都那样多,他惨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好……好狠的手段,龙锋,齐英,有……有你们的……」想到洛长空和林泻玉现在的处境,他一颗心便要滴出血来一般。

「大家听好,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了,横竖如此,为何不拼他们一拼,就算我们不造反,就算我们做温顺的良民,最后不还是只能饿冻而死吗?」方史愤怒的吼。

他的情绪终于感染了这一众妇孺,所有人跟着他直着嗓子的叫:「没错,方大人说得对,和他们拼了,和朝廷的军队拼了。」

于是连忙安排大家运送滚木雷石,方史在所有人中拼命的选,总算选出了一百名还算强壮的中年人,他把这一百人分作五队,日夜不停在山寨围墙上巡逻。

待到诸事安排妥当,回到屋中已经是子夜时分了,灵儿见他回来,连忙给烧了些热水,又热了饭菜给他。

方史看着这些热气腾腾的东西,苦笑道:「灵儿啊,从今天开始咱们要节省一些了,否则山寨中粮草短缺,恐怕很快就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有他心里清楚,山寨剩余的粮草不够他们支持一个月,朝廷的军队即使不发动攻击,困也可以将他们困死。

灵儿不说话,小姑娘心里有数,默默低着头,半天等方史忧心忡忡的吃完饭,方将桌上那封信取来,递给方史。

方史颤抖着接过那封信来,白天他不敢当众拆阅,是生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引起恐慌,他知道这封信是龙锋写给自己的,也只能是他写给自己的,即便想一想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想一想那个骄傲从不肯相信任何人却为自己破了例的男人是怎样咬牙切齿,刻骨痛恨的写下这封信,他的心就会在瞬间被揪成一团。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然而却似有无限的恨意都透纸而出。

方史的牙齿都打着颤抖,一双手便如秋风中的落叶,慢慢打开那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几行大字:「一朝为敌,再无前情,穷途末路,方军师珍重珍重。」

那字是用朱砂写就的,看上去一片触目的红,字下尚流淌几道红色印迹,就如鲜血淋漓一般。

方史喃喃自语:「再无前情,方军师,方军师……」他猛然间一口血喷到了纸上,吓得灵儿蓦然尖叫起来。

方史急忙搂过灵儿,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我……没事,灵儿别……别喊……」他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滚滚而落,一颗心像是被大锤狠狠的击中,疼得不能自己,只能抱着灵儿痛苦的蜷成一团,仿佛离开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许久许久,直到灵儿的声音响起:「方大人,你……你抱得我胳膊都麻了,你……你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方史松开了手,又深喘了几口气,方勉强笑道:「灵儿乖,我没事,你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呢,我也要睡了。」

他拼命将笑容维持到一步三回头的灵儿消失之前,等那个小小的身影没人了黑暗中,他再也没有佯装轻松的力气,整个人都蜷曲起来,然后由椅子上渐渐的滑落,透过那散落下来的黑发间隙,可以看到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手可以捂得住嘴巴,却捂不住那断肠的呜咽声,孤灯寒夜,方史就捧着那张纸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他心里满满的全是龙锋的影子,却只能在无声深处一字字的诉说自己的煎熬。

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什么要故意称呼我为军师,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长空他们的军师,你知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不愿丢弃身为你的臣子的这个身份吗?

你知道我明明不愿意被人称为方大人,却仍然默许所有人这样的叫我,只为了在被这样称呼的同时让自己可以自欺还是在你的身边吗?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将我的苦心全部击破。

不,不是你击破我,是在我盗走金牌的那一天,我们两个就注定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对不对?是我太傻,太贪心,竟然妄想,妄想你会因为了解我而……而原谅我的举动。

龙锋,我从来没有祈求你原谅我,我只想……只想你稍稍的理解一下,不,我没资格说这些,你已经说过再无前情了不是吗?你是在提醒我现在和你是敌人的身份是吗?龙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又知不知道你要比我幸福得多,因为承受着背叛煎熬的人是我……是我啊……

所有的呐喊都只能在心底发出声音,方史甚至不敢让透过指缝流泻出的呜咽声太大,现在他是义军们的精神寄托,他决不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如此软弱的样子。

清晨的时候,雪停了,料峭的春风掠过山寨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树木与小草都还没有发出芽来,却已经有了绿意。

方史来到城墙上,现在他们的山寨已经成了一座孤寨,四面全部是如巨型蘑菇一般的帐篷,那些官兵大概知道他们不可能出去进攻,一个个在帐篷前烤起了打来的猎物,阵阵酒肉香气随寒风飘送过来。

方史听到身边的一个汉子「咕嘟」一声咽下口唾沫,喃喃骂了一句:「那些天杀的畜生们倒是吃得好喝得好……」

话音未落,忽听下面有十几人大声喊道:「投降吧,投降了你们也可以有这些东西吃了,味道好极了,真的,比你们山寨里的糠菜要美味多了,哈哈哈……」是那些官兵们张狂的笑声。

方史默默转身下了城墙,他担心的是,因为之前三座城里的灾民数目太多,导致山寨中并没有储存多少的余粮,过了一个丰盛的新年,所剩也就不多,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连糠菜都吃不上了。

看来龙锋和齐英也是对寨中的情况了若指掌,十天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发动任何一次进攻,只是每天在寨下歌舞欢乐,酒肉华宴,弄得山寨里士气越发低沉。

方史等人现在已经每天改成吃两顿饭了,三天前五个中年人实在忍不住饥饿,认定对方每日欢宴,防守定然松懈,不顾方史做的警告,竟然晚上偷偷袭营,结果再没有回来。

虽然只是五个人,然而已经损失了他们山寨中十分大的一股力量,方史又痛又气,如今的形势,只能是看他们能捱到何时而已。

这一日清晨,他照例来到城墙上巡视,忽然敌营的帐篷中闪出一位将军打扮的少年来。

他看着城墙上的方史朗声道:「方大人,我们奉有皇上严命,务必要请方大人回京,只要方大人答应,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不予格杀,当然,俘虏是一定要押回去的,但我可以保证,即便他们是囚犯,也可以吃饱穿暖,目前你们山寨里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还望方大人三思……」

不等说完,方史身边的几个中年汉子已经叫骂起来,那将军也不生气,径自拨马回转去了。

日子又过去了三天,三天里,依然没有任何攻势,似乎大原朝的军队已经知道他们再不可能坚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