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舟/慢慢(36)

梁煊迷蒙着双眸看一眼手机屏幕，显示下午三点整，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他啧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翻身再次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煊再次醒来时，手机电量已经告罄，自动关机了。

桌球室小间只有一扇脸盆大小的圆窗，因为过分向阳，常年用挡板掩着，透不出半点光亮。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等完全清醒才掀开被子充上电，拉开挡板推窗。

华灯初上，纷杂的街声贯入双耳，把他最后一丝瞌睡也赶跑了。

很久没有过这样安静的瞬间，梁煊重新坐回床边，等待手机重新开启。

页面跳转，一串微信消息弹出框，大部分来自梁毅，间中夹着几条陈一惟无关痛痒的牢骚。

梁毅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他的监护人，两人差了七岁。

他们的父亲梁征业年轻时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是南城本地有名的企业家。话至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豪门恩怨，不过这中间倒没有什么上位的戏码。

梁征业很早就与梁毅母亲离了婚，当年为了迎娶官员家庭出身的林蔷也是花尽了心思。后来其事业规模日渐宏大，林家男辈日渐没落，帮助甚微，他才渐渐本性外露。

梁征业表面上年轻有为，热衷慈善，实则性格心狠手辣，阴晴不定，最后甚至逼得林蔷净身出户。

林蔷离开时才二十五岁，因为还年轻，在家人的劝阻下狠心一走了之，移民国外重获新生，而那年梁毅还三岁不到。

当年通讯媒体不似现在这般发达，太多细节兄弟二人并不清楚，而梁煊的母亲周素青只能算是其中一环。

她本身背景就不光鲜，早年初中肄业南漂做三陪，因为姿色出众攀上了梁征业，甚至意外怀了孕，在圈内一时风头正盛，引糟妒忌。

梁征业一直还想要个儿子，但周素青并没什么大志，只想拿钱继续逍遥快活，不讹求名分。最后，她在同行姐妹的撺掇下刮了一大笔钱，生下梁煊就跑了，如今仍流连在外。

梁煊的出身本身就是一个问题，梁征业也断然不可能娶周素青入门，随着她这一跑，所有事情也都没了解释的缘由。

刚满月，梁征业找了个保姆把他寄养在老城区一个居民屋里，而保姆有自己的家庭，对梁煊照顾算不上细致入微，有时甚至忘了给他饭吃，全靠邻里带携。

而梁煊在那里长到九岁，一直不知道亲生父母姓甚名谁。

后来保姆退休，他回到梁家时梁毅已经在上高中。

梁征业对外宣称他为养子，因而梁毅起初也很看不上这个便宜弟弟。只不过过分早熟的梁煊也不是好惹的主，刚来的时候满身刺，两人多次大打出手，他体格虽不够，打不过就用吉他往人身上砸，一股儿狠劲把梁毅吓坏了。

随着后来真相浮出水面，梁毅心性逐渐成熟，看清了父亲的嘴脸，才慢慢对弟弟有了改观。

梁征业不喜欢这个弟弟，他便对他加倍照顾。即便梁煊还是不领情，梁毅依旧雷打不动地带他出门，去参加朋友聚会，去看林嘉瑶喜欢的演唱会云云，甚至后来好几年都是在这样怪异循环中度过的。

——

梁毅的消息大多是语音，十几秒一条，梁煊懒得听，直接回了个流汗的表情。

下一秒，一条语音通话就切了进来。

一接通，对面先是传来一阵敲打键盘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才是人声：“欸？怎么接通了。”

看样子还在盯盘，梁煊不欲多寒暄，问：“干嘛？”

这边梁毅回到办公室，带上门，才啐道，“你说干嘛？逃一下午课还好意思问我干嘛？”

梁煊：“我可没让你给学校留电话。”

梁毅被他噎了一下，才笑骂着说：“少抓字眼，我找李千问他也不说，又去哪里鬼混了？”

“没去。”

梁毅松了松领带，满是无奈，完全没有一副做家长该有的样子：“好歹给个理由让我骗骗你们班主任？”

梁煊嗤笑了一声：“在睡觉。”

……

他年纪轻轻又当哥又当爹，一瞬间想了许多有的没的，须臾后才开口：“累了就回来，哥给你找个地方，随便折腾。”

梁煊懒洋洋地躺回床上，糊弄：“再说吧。”

“少给我打马虎眼，林市不能异地高考，你早晚得回来！”

“那就高考再回去。”

“……行行行，我懒得管你，自己留个分寸。”

“嗯。”

说完，那边的梁毅沉默了一会儿，梁煊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主动问：“还有事？”

他叹了口气，才说：“爸最近在找你，电话不想听就别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