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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系列之俘虏(出书版)(2)+番外

梓侬道:「主子心情,奴婢岂会不知,只是这一战主子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话未说完,完颜绪已正色道:「身为一个将领,任何时候都不要用成竹在胸这四个字,战场上风云变幻,理应将所有退路都斟酌过才是。素衣正是因为有此优点,方能百战百胜,前车之鉴犹在,我们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说完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忽闻帐外传来一缕断断续续的笛音。

完颜绪起身出帐,梓侬跟在后面,疑惑道:「那素衣竟到这时候还有心情吹笛?」

完颜绪摇头道:「这必不是他吹的,这样紧要关头,最忌军心涣散,他怎会吹起这思乡的调子。况这笛声凄切无比,竟似满含绝望。」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齐主昏庸,看来大齐士兵战意低落,哈哈哈,素衣,朕倒要看你明日如何应战。」说完低声吩咐梓侬道:「传令给各将领,明日战场上,对齐兵能生擒者便不宰杀,朕要这些俘虏有大用处。」

午后的烈阳高挂在惨烈战场的上空,透过遮天蔽地的滚滚黄沙,向世间散发着强烈却又惨淡的光芒。不时就会有一蓬血花伴着扬起的沙尘撒向半空。沙地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年轻的尸体,掩在黄沙下的战旗,还有触目惊心的断肢残臂,战争的残酷,实在已经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的。

更残酷的是,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国家的名誉,君主的野心,百姓的安宁。这场战斗的赌注委实太大,无论是金辽国抑或大齐,都不得不全力以赴,因为,他们谁都输不起。

完颜绪和素衣,两军的最高将领,此时便在战局的中心缠斗。双方均已是汗透重衣,身上的铠甲也显得越发沉重。忽然完颜绪沉静的开口道:「胜负已定,为何还做无谓挣扎,你若弃械投降,朕保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大齐的昏君与馋臣,值得你这样卖命吗?」

素衣不语,他知道就如完颜绪所说,胜负已定,无论是三军将士抑或自己。完颜绪至此时尚可扬声,自己却不能开口,否则苦苦凝聚的一口真气必泄无疑。

完颜绪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你竟如此倨傲,连朕的话也不屑回答。」心中恼怒,平长了三分气力,一柄长枪更增威力,如蛟龙入海,猛虎下山。素衣先前便已是苦苦支撑,如何能捱得住,一个不留神,肩头已中了一枪,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身上的银甲,他眼前只觉一片眩晕,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笑容,双马交错间,一个身子已被完颜绪轻轻掳了过去。凝起最后一丝真气将拳头挥向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却早被对方识穿,一只大手掐上他的脖子,登时让他彻底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空中已是繁星满天,一弯冷月幽幽散着淡淡清辉。没有太大的风,却是寒冷刺骨,素衣发觉身上的汗水已结成了一层薄冰,侵蚀着周身的肌肤。那幅跟随自己多年的银甲也不见了,想必早已被敌人当作胜利品掳去。囚车吱吱的声音,在夜幕下听来,格外刺耳。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营寨已扎好了,大王命我带素将军去他的营里。」黑暗中慢慢显露一张绝色的面孔,见他醒了,不由得嫣然一笑,繁星明月,都被她这剎那风华比了下去。

完颜绪的大帐里,暖意融融,却无法融化他寒冰般的目光。看见素衣进来,他面上泛起一丝令人心惊的残酷笑容,冷冷道:「素将军,你知道朕等这一天等了多长时间吗?三年零一个月零五天,上天垂怜,在你们大齐君臣的帮助下,竟然就这么容易的让朕如了平生所愿。」

素衣紧抿着薄唇,目光坚毅的看着完颜绪,却见他自桌上的餐盘中拿起一只烤羊腿来到自己面前,戏谑的笑道:「你饿吗?日间作战,朕正奇怪百胜将军怎么那般不济事,及至审问过你的副将,才知个中缘由,啧啧啧,真是可惜啊,一代名将,竟然连肚子都未填饱便上了战场,传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哈哈哈。」他扬起狂妄的笑声,素衣却仍不为所动,只将一双星目冷冷的看着他。

完颜绪笑声陡歇,素衣的沉静让他有些恼火,就好像自己是个小丑,上演了一出毫无意义的独角戏。他一把拽住素衣的领子,寒声道:「朕再问一遍,你降不降。」

素衣终于开口,清冷的声音甚是动听:「不降。」

完颜绪猛然松手,冷笑几声:「为什么?朕说过,那样的君臣值得你为他们卖命吗?」

素衣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的命,只卖给大齐百姓。」声音坚决,掷地有声。

完颜绪目中似有一团火被彻底点燃了。素衣的身材明明比他矮小,此时却似比他高大了许多,这个错觉让他恼怒,更令他恼怒的是那份从容的气度,彷佛身为俘虏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一把捏住素衣肩头的伤口,完颜绪满意的看到他咬了一下唇。他带着恶毒疯狂的目光,一字一字缓缓道:「素衣,你大概不知道,朕对敌人向来心狠手辣,尤其是你,朕不会有半分的怜惜,你知道朕一想到你会被朕折磨的哭叫求饶,朕的心里有多痛快吗?既然不降,那你就准备迎接朕施展在你身上的手段吧。不要妄图以死殉国,你的几万将士的性命,全在朕的手中。你敢自决,朕便把加诸在你身上的酷刑加倍的实施在他们身上,然后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直到几天以后,素衣仍忘不了完颜绪那疯狂的笑声,以及他眼中闪烁的变态嗜血的欲望,即使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从容面对一切可能到来的折磨,他仍为完颜绪的恨意感到心惊。

沙漠中的天气变幻无常,白日里艳阳高照,酷热无比,夜晚飞砂走石,天寒地冻。素衣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样的天气下度过了几日几夜,每当他昏过去,完颜绪就会命人将他带进帐篷消暑取暖,等他醒来后再抛出去继续受刑。

唯一令素衣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将士们并没有受到这般惨无人道的对待,完颜绪果然说到做到,只要他肯承受,他的将士们便可以不受折磨。更令他觉得悲哀的是,两个月来从未吃饱过的士兵们,第一顿饱饭竟然是在敌人这里吃到的囚饭,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揪痛起来。

一个俏丽的人影来到他面前,梓侬不忍的看着他被牛筋缚着的双手,腕上早已是血迹斑斑,落了厚厚一层风沙的白衣上,溅满了或大或小的血滴。还有肩头上那处已经红肿化脓的伤口,完颜绪故意不给他医治,每日里只用盐水浇洒几遍,虽是折磨,却也有小小的消炎作用,否则此时早已溃烂到骨头里了。

「不行,这伤不能再坚持了。」梓侬低声的自言自语,目光转向素衣淡漠的脸孔:「素将军,你就不能投降吗?其实你早已经没有了退路,大王已经派大将去攻打大齐了,那个国家虽大,但没有了你,又能支持几天?其实你别看大王对你这么狠毒,但他对自己的臣子是十分爱护的,只要你投降,他一定会像对待上宾一样的礼遇你,他常常夸赞你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呢。你也不用担心降将会不被信任和不受重用,我们大王御人可是非常的厉害,他若不想用你,早在战场上就杀了,哪里还会留下你的士兵来要挟你,更用这酷刑逼你就范呢?」

素衣看着面前的丽人,忽然微微一笑道:「难怪完颜绪那样宠爱你,可能就是因为你天真烂漫吧。你们大王折磨我,只不过是宣泄金辽败在我手上无数次的耻辱,他逼我投降,也不过是想体会一下一个铁骨铮铮的敌将跪伏在他脚下称臣的快乐罢了。金辽的将士向来凶悍,你们大王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即便我粮草战马充足,也不敢说这一战就会胜利,他哪里还用得着刻意招揽我呢?」面对着这个单纯美貌的丫头,素衣倒觉得比在凶恶的完颜绪面前更能敞开胸怀。

梓侬默然不语,只看着他忧虑重重的目光,她忍不住道:「素将军,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大齐的百姓吗?」这话正戳在素衣的心头,想起百姓们在金辽铁蹄下痛不欲生的身影,他的泪险些落下,心中更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梓侬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吧,素将军,大王已经严令,不许士兵们趁攻破城池之际烧杀抢掠,他说那些迟早都是我们金辽的东西。虽然你的百姓们会尝到亡国之痛,但是他们的生命财产,却不会受太大的损失。现在最痛苦的,其实是你自己,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嘴唇都裂了好几道口子呢。」

素衣不得不再次对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完颜绪敬佩起来,如果大齐也能有这样一位君主,何愁不繁华昌盛,万邦来朝。忽见车马停了下来,他这才感到自己的腿早已经又酸又痛,赤裸着的双脚更是已经麻木的没了感觉。

梓侬回头望了望,忽然一声欢呼,起身大叫道:「梓留姐姐。」一溜烟的跑了过去,与迎面而来的女子拥抱在一起。

隔的太远,又有强烈的阳光照射,素衣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见她和梓侬一闪身进了完颜绪的车里,不过片刻功夫,侍卫长莫札走了过来,粗声粗气的道:「大王宣你。」说完一把拽过他手上的绳子,素衣踉跄了一下,莫札毫不在意,大步流星就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