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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系列之俘虏(出书版)(28)+番外

完颜朔抹去眼泪,一手指着那两个侍卫,恨恨道:「都是他们捣的鬼,我在殿里听了半天才发觉不对,赶出来一看,原来就是这两个混蛋,他们专打母后的腿弯,所以廷仗击肉的声音才不是发闷而是『啪啪』作响,我刚才粗粗看了一下,才发现母后的一条腿……已经被……已经被……」

完颜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素衣惨不忍睹的腿弯,只觉心中的感觉奇怪的紧,一方面像是被利刃狠狠的一下一下戳着,另一方面,却又从内心深处升出一股痛快淋漓的快意。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腿断了,腿断了,断了他就再也不能逃走了,再也不能逃了……

「父皇。」完颜朔紧张的摇着自己父亲,以为他伤心过度,却见父亲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大臣们,良久才咬牙问道:「还有多少仗?」

一个宫卫上前报道:「启禀皇上,还有二十仗。」

完颜绪握了握拳头,一狠心道:「继续行刑,但是不许再往腿上打了。」说完看也不看长凳上昏迷的素衣一眼,疾步走回大殿。

完颜朔不敢置信的看着父皇和一种大臣消失的身影,耳边又响起了廷仗落下去的声音,他鼻子一酸,忽然扑了过去伏在素衣背上,大声道:「这二十仗我来代他,你们就打我吧。」

两个宫卫面面相觑,却均是不敢下手,完颜朔摆出平日不讲理的面孔,对着要上前架开他的太监宫女道:「你们谁敢动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吓得这些人登时再不敢动手,正僵持着,忽闻一声悠悠叹息道:「太子殿下,你起来吧,别再让皇上为难了。」他抬头一看,原来却是梓侬梓艳两个站在身后,方才的话便是处于梓艳之口。

完颜朔戒备的看着她们两个,却不肯稍离,梓艳道:「你以为真的是皇上狠心,不念半点旧情吗?其实错了,素衣罪大恶极,皇上饶过他的性命,已经是徇私了,大臣们不过是因为碍着面子,才未有人拂逆反对。如今若见皇上连仗责之刑也要徇私,岂不说明他对素衣仍一往情深,半点惩罚的决心都没有。

大臣们怎能容许一个叛逃谋反的贼子继续蛊惑圣聪,必定联合起来要皇上依法杀他,到那时,就算皇上有心要保全他性命,只怕也未必保全的了。太子殿下若真要救他,就请先离开,让宫卫把这二十仗打完吧。」

完颜朔慢慢松开了手,梓侬忙上前把他搂在怀里,哽咽道:「奴婢陪殿下回宫。」说完带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这里宫卫执起廷仗,行完了刑,进殿向完颜绪报告完毕。完颜绪便淡淡问道:「梓艳,皇后的下人房准备好了吗?」听梓艳说准备妥了。他叹道:「吩咐人把他抬过去,找个御医看看,用些药,等到……等到伤势痊愈,就让他做活吧。」说完看了众大臣一眼道:「还有本吗?」

贺坚再度出列,躬身道:「启禀万岁,素衣不念圣恩,所犯之罪,实在是十恶不赦,蒙皇上天恩,法外施仁,如今贬为下奴,臣以为,皇上当诏告天下,废除他皇后身份,望皇上恩准。」他此话一出,其余大臣无不附和。

完颜绪思索良久,终于黯然点头道:「贺爱卿说的没错,朕会即日下旨宣布这件事情,退朝吧。」说完缓缓走下龙座,径自回宫。

梓艳在他后面跟着,看着他的颓废背影,哪里还是以前那意气风发的金辽大王。记忆中,即便是老大王去世,主子也未这样难过。她其实对完颜绪忠心不二,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心里默默道:皇上啊,梓艳并非绝情之人,那张素笺,里面其实蕴藏着昭雪素将军之冤的重要证据,你但凡对他的爱浅一些,不致关心则乱,以你的聪明睿智,何愁不能发觉,如今你竟迷恋他迷恋到这个地步,一听他谋反,竟连神魂都丢掉了,那梓艳也不得不随郁将军除掉他。奴婢有愧于素将军,却无愧于皇上,无愧于金辽的江山社稷。

主仆二人默默回宫,只见完颜朔还在那里伤心,太后与梓侬正在软语安抚。完颜绪看见太后,连忙强堆起笑容道:「这大暑天,母后怎么来了?有什么话当宣儿子去听才是。」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听说皇后出了事。唉,他终归是大齐将军,怎肯和咱们一条心呢?废了就废了吧。只是朔儿一直伤心到现在,哀家才过来看看。这也奇怪,这孩子向来孤僻高傲,那素衣敢情有鬼魅之能吗?怎就将你们父子迷惑至此?」

完颜绪不语,却听完颜朔抽抽噎噎的道:「皇阿奶,你不知道,朔儿从小就没了娘亲。父皇把孙儿交给那些嫔妃教养。可是她们不是想借着孙儿向父皇邀宠,就是想凭着孙儿登上后座。她们有求于我,向来任我胡作非为,就算孙儿捉弄了她们,她们也惧怕父皇,或怕孙儿将来做皇上报复她们,所以竟没有一个肯告诉孙儿那样做不对,那样做不该。

可她们越是这样不敢逆孙儿半点,孙儿越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为孙儿好的。只有母后,他是真心为孙儿好,他告诉孙儿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他教导孙儿做人为君的道理。如果孙儿的母亲还活着,也一定是这样教导孙儿的。可是……可是他现在……竟然叛逃谋反……皇阿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不该对孙儿那么好啊。皇阿奶……」

完颜朔在这里一行哭一行说,闻者无不落泪。就连梓艳也是心有戚戚。完颜绪使劲儿的抬着头,不使泪落下,重复道:「不错,素素他如果早就准备好有这一天,为何还要给我们父子那么些温暖的时光,素素,你……你实在是太让朕伤心了。」

冷不防太后使劲的喝了一声道:「皇儿,你这样哪里还像是我们金辽的皇帝?你父王死时,哀家还未见你这样伤心欲绝过,此时就丢了一个谋反的皇后,又有什么可惜?只在这里自怨自艾。朔儿还小,难免不能控制感情,你不说教导他勿为这样人这样事挂怀,倒自己也在那里伤悲,你还是你父王的儿子吗?婆婆妈妈的竟像个女人,家国天下,都被你放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脑子后面呢?」

一番话说得完颜绪冷汗涔涔,连忙垂手恭立,诚恳道:「母后教训的是,犹如当头棒喝,孩儿谨记母后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重,决不陷溺在叛将的感情里无法自拔,无法自制。」说完看向完颜朔道:「你想必也听到了皇阿奶的话吧,还不快去学习功课呢。」

完颜朔委屈的离开太后怀抱,答应着去了,刚走到门口,忽听太后又语重心长的道:「从今而后,你们父子更要励精图治,若从此一蹶不振,岂不正遂了那素衣的心吗?更叫齐人看不起咱们了。」说完又对完颜绪道:「你留着他的性命也好,就让他看看,皇帝虽然是金辽人,照样能治理大齐天下。儿啊,你可万万不要让这反贼给看轻了。」

完颜绪垂手道:「孩儿谨记母后教诲。」太后这才起身道:「好了,你骤逢大变,一夜未眠,想必也累了,哀家就回宫去,你自歇息吧。」说完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她去了。

这里完颜绪哪里睡得着,素衣的脸和太后的话来回在他面前耳边晃着,令他又痛又愧。直辗转了一天一夜。

第二章

匆匆又是数日过去,素衣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条腿却终究没有救治过来,到底落下残疾。这一日大内总管桂林见他好了,于是前来领他到洗衣房服役,谁料冤家路窄,行至荷花渚时,正逢完颜绪父子陪着太后赏秋色,远远的被一众人等簇拥着向这边而来。桂林连忙一拉他,两人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完颜绪正与太后一边指点塘里的残荷一边说笑,冷不防与素衣撞了个对面,两人都是一愣,旋即一股痛在心底泛了开来,就那么彼此痴痴的看着,一时间,伺候着的人皆都低头,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诺大的一个场地,此时真正是落针可闻,太后只冷眼看着他们,也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绪才逼迫自己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转头向太后道:「母后,总看残荷也没甚意思,不如乘船泛波湖上倒还有点趣味。」说完看也不看素衣一眼,吩咐梓侬去传驾娘预备船只。他面上带笑,步履从容,真个不受素衣半点影响似的,只是谁又知道他心中那番苦涩难言的滋味。

素衣眼睁睁看着完颜绪强作欢笑与自己擦身而过,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又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只把他整个身子噎的一丝缝隙都不透,他拼命的控制着,否则他怕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扑到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告诉他自己蒙受了多少冤屈。

他木然的站在那里,桂林却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拉他的袖子,阴阳怪气的道:「怎么着?还看哪?不是坚贞不屈么?不是不屑做我们金辽的皇后吗?这个时候怎么又作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皇上了?指望着皇上再迷上你,上一次当吗?哼哼,你也太看轻我们皇上了,天下俊男美女多的是,就你一个素衣不成?」说完没好气的拽着他就走。

素衣瘸了一条腿,走路本就不便,被他这一拽,登时踉跄了几步。他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心道:是啊,我还看什么?那个人……已经不属于我了……早在我选择救那些文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属于我了。素衣啊素衣,是你自己决定牺牲他的,此时再多留恋,也不过是对你的讽刺谴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