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夜阑京华(104)

何未沉默到现在,差不多明白了来龙去脉,他本就该昨夜走,为自己留到了今日。

“我该说的全说完了,” 何知卿深知牵绊谢骛清的是什么,给何未打眼色,“你们说吧。”

何知卿让大小婶婶一起离开,留了空间给他们。

她轻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谢骛清要说话。

“我先说吧,”她慢慢地说,“我知道北上代表团路过上海,被英国报纸刁难,被抵制进租界。后来在天津,代表团的人见过奉系,被劝说放弃主张……也知道,临时政府派代表敷衍你们,其实早在北京的领事馆里对各国公使妥协了。”

全部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他的不易。

“清哥,希望下一次,这些是你告诉我的,”她轻声道,“我也想知道你在战场上的事,你打赢了谁,受了什么伤。你每天面对什么,只要和机密无关的,就算隔着几千里,我都想知道。我不怕知道,最怕就是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见了。”

谢骛清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她说到最后,终是看向他:“我向你保证,我不是一个你死,就追随而去的人。就算你为国战死了,我都能自己活下去。至多是,下辈子再找你。”

谢骛清沉默着,从她身边立身而起。

他的军装上衣在进门前给了副官,他到珠帘外,拿了上衣回来。他将一旁高背座椅拉到她面前,面对着面,坐下。

他从军装内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女孩子用的白瓷粉盒,盒面上印着红红绿绿的花与叶,当中被花草围绕着一个大红色“囍”。

“前年夏天,友军临阵叛变,我带着人冲破突围,和主力部队走散了。一千多人,最后回来了一百多个,”他握着那个白瓷粉盒,“那时伤兵营有两个女护士,知道我有个女朋友,一次乔装去附近镇子上买伤药时,其中一个给我带回来这个,说是……新娘子用的。”

他默了会儿,又道:“后来,她战死了。”

像个普通军人一样战死的。

当时他让人护两个女护士先走,两个女护士对他说,将军你当初不愿意收我们在队伍里,就是怕我们是女人,要被俘了被人欺负,总怕我们落在敌人手里,如果到今天你还考虑到我们是女人,优先让我们走,那我们就真成这一千多人的累赘了。她们说,将军,你说过我们两个是伤兵的救世主,救世主怎么能走呢?

她眼有热意:“剩下那个,还活着吗?”

“去了护士学校读书。”

谢骛清拉过何未的手,把白瓷粉盒放到她手心里。

“战场残酷,”他轻声说,“以后我会尽量给你家书。”

她握住那白瓷粉盒,轻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

“今夜走吧,”她轻声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何未从酒楼叫了主菜,连着买来的盒子菜摆了满桌子。

她亲自去做了九叔爱吃的木樨饭,其实就是蛋炒饭。木樨为桂花,那蛋炒饭做漂亮了,饭上的鸡蛋花就和桂花似的。

“未未做这个是拿手的,八大楼都做不过她。”九叔得意道。

谢骛清拿起筷子,轻声问了句:“喜欢桂花?”

在玉壶春,她掺了桂花香片在茅台烧里。

她点头:“从小就喜欢。”

这屋子,从哥哥走后,头回有这么多人一起吃家常饭。

何未递给谢骛清一碗已经盛好的:“多吃点儿,晚上又要喝酒。”

“未未单独给你炒的,饭蒸得软。”小婶婶道。

谢骛清在她的目光里,慢慢吃了两口,像真从这木樨饭里闻到了桂花香。

谢骛清的副官们也被请到了厢房里吃饭。几个姑娘们全盯住了旧相识林副官和那位白白净净的读书的。

“你叫什么?”均姜问那个读书的。

“王……堇。”读书的从未进过这么大的宅院,见过这么多和善又好看的姐姐。

“紧张什么,”均姜笑着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等均姜走了,王堇小声问林骁:“林副官……我这些天一直想问你,将军过去究竟是什么人?日后的太太如此富贵。”

王堇从跟着谢少将军就面对着谢卿淮,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军校,没去过公寓和广州城。直到跟着北上才晓得将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还有属于他的家人。他在谢骛清身边算最新的一个,虽在云里雾里,却不敢问,怕说错话,东猜猜、西看看,憋到今日总算问出来了。

“少将军,”林骁笑,“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公子,配得上二小姐。”

王堇愣了好一会儿:“他真会弹钢琴啊?”

“那是自然。公子爷弹钢琴,不止好听,那也是相当……”

上一篇:流水的崽崽铁打的爹 下一篇: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