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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34)

乍一相对,对面的两人都得了失语症一般,盯着谢骛清。

楼下的哄笑声,更将此处的安静衬出来。

谢骛清是万年不变的军装内搭的白衬衫,不随时移,不随境变。

“昨日……”那位赵大人慢慢地问。

“昨日在此的,正是谢某人。”他看着他们。

赵大人一时语塞,不知当如何开口,他在满清官场纵横数十载,匍匐于日本人膝下多年,都有生存之道,倒是见了这位传闻中落败的谢少将军,找不到寒暄的门路了。

谢骛清打量对方的装扮:“如果我没记错,大人曾在山东任职过。”

对方本就因为谢骛清突然出现,震惊失语,再被谢骛清如此一问,更是心里发寒,他不过见过谢骛清一面而已,谢骛清竟连他初入官场的经历都查了个清楚。

“说起山东,我记起一桩旧恨,”谢骛清直接道,“1928年的济南,外交官蔡公时为保军民和日本人交涉被绑,被割去耳鼻舌,挖去双眼,为国捐躯。此事,大人应该知道?”

那人被问得哑住。

谢骛清又道:“那年,济南被日本人屠城,前后死伤军民一万七千余人。此事,大人也该清楚?”

他又问那位赵大人:“吾心中有恨,不知大人心中有的又是什么?”

谢骛清的几句话,让那位赵大人更是语塞,草草抱拳,离去,

倒是那位太监,在走之前,特地来谢骛清面前规规整整地行了一个旧礼。

太监为了济南的事,曾求主子出面说情,也因此事对倚靠日本人的主子失去了追随信念。他曾想复辟满洲国,为此奔走卖命,在这几年全想通了,复辟如此的满清,又有何用?

太监站直身子,将灰色袍子理了理,正要走,被谢骛清叫住。谢骛清从白瓷盆里捞出一个浸着的冰桃子,递给那位老太监:“祝小培难得开三日的场,不如听一曲再走。”

那老太监不好推辞,捧着桃子,落了座。他怀里像揣着个炭火盆,将桃子从冰握到热,都琢磨不出这位谢少将军的意思。半小时后,有个小厮跑上来,对着老太监耳语:“赵大人……被枪杀了,两条街外。”

太监先是脸色转白,随即又是庆幸……捡回了一条命的庆幸。

小厮轻声讲:因是在三不管,无警署来管。拉黄包车的本想把车丢下,舍不得车,找人帮忙将人倒在了路边,拉着车跑了。人晒在大日头下的妓院门外,被嫌破坏生意,寻隔壁赌场的人找了块布盖上,扔到了后巷子……

老太监屏退小厮,心惊肉跳着,几次观察谢骛清,想看是否和他有关。

不过天津这地方,势力交错,那位赵大人又是嚣张惯了……

没多会儿,小厮再跑上来,低声讲:有江湖人在后巷子贴了一张写了罪状的纸,细数那人为日本关东军卖命的诸多罪状,人人得而诛之。

这倒是事实,老太监想,迟早是有这一报的。

来时是对影成双,回去却只剩了他一个,换做谁都受不住。老太监快将桃子握得烂熟了,腿都软得没法走动,靠坐在那儿,慢慢撕开桃子皮。

何未上了楼,见老太监把一只桃子剥得水淋淋的,诧异地让人拿了湿毛巾。

老太监见湿毛巾被递到眼前,仿佛被惊醒一般,仓促告辞,抱着桃子去了。

何未挨着谢骛清坐了。

“你特地过来,为帮我见他?”她好奇问。

“见你睡得熟,不想让人吵你,”谢骛清说着,“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她探身过去,盯着谢骛清的衬衫领口瞧。

谢骛清低头,见她摸着每颗纽扣的松紧。

“本来要早来一会儿的,那件衬衫的纽扣松了,”何未自顾自说着,“就给你拆下来,重新钉了,全都重新缝了一遍。”

“好像这两颗也不行了,”她抬头,瞧着他,“而且我刚才拆纽扣下来,不像是裁缝缝的,不会是你自己钉的吧?”

他笑,算默认了。

“手艺不行,”她瞥他,“不如我。”

“从不知道你会做这些。”他笑。

“过去是不会,现在都会了。”她笑。

抚养斯年,她自来是亲力亲为,不靠着扣青均姜她们,学会做了全部的事。

她又道:“二叔走后,我还想过,若能找到你的消息,我就去陪着你软禁。这些被斯年磨练出的手艺,就有用武之地了。”

“二小姐若跟着我被软禁,就是我对不起何家了。”他也轻声说。

两人这边没说完,林骁已脚步匆匆来了包厢:“来了一位贵客。”

谢骛清自重获自由,见得贵客不计其数,能被林骁如此强调实属难得。他没开口,楼下,已有人抱着个小人儿,登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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