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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53)

“这刚几点?”她惊讶,还不是两人睡觉的时辰。

他手指一顿,盯着她瞧。

“……刚回来,就关灯睡觉,院子里的人要笑话的。”她小声道。

谢骛清仿佛被提醒,揿灭台灯。

“说不让关,你还关?”

“想开着灯?”他走向她,“我倒没什么,都随你。”

谢骛清弯腰,果断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你的腿……”

“好差不多了。”

一两丈见方的床榻,两人睡了不少日子。他喜好床帐放下一半,以挡玻璃窗外的月光和小院儿里的油灯光。前两日她心血来潮,换了暗红床帐,冥冥中像为今日准备似的。

“没解枪。”她摸到枪套。

他不答。北伐那阵枪不离身,有时躺在简易帐篷里,想起她,常想到她喜欢这把枪的。在天津九先生的客房里,在枕头下摸着玩,也许她不怕走火。

煤油灯的光被玻璃减弱了一半,再被床帐遮去大半,只余下极暗的红灯影。谢骛清亲她。

“今天该提前说的,”她被亲的间歇说,“婚纱就在家里,带过去多好。”

谢骛清任由她遗憾婚礼的着装,将她白色缎面的睡衣剥了。

“你怎么衣裳都不脱?”

“干净的。”他说。

她回抱谢骛清。他背上的皮肤紧而滑泽,摸上去有不平的地方,在红灯影里,她从他肩头望下去,望到衬衫下的旧伤。她分出去的神,被他耐心地拉回到床榻。

白色缎面睡衣压在她背下,她没留意。等窗外煤油灯熄灭,谢骛清短暂离开,光着脚到多宝格隔断墙的瓷碟子里找香烟,她费力将睡衣从身下拉出来,丢去床脚。

瓷碟子里的杂物堆在一块,他拨开附在上头的几根笔和钥匙,拿到香烟和火柴盒。回来时,拍了下她的腿,低声说:“等我抽根烟。”

还不睡?

谢骛清轻拨她的小腿,让她往墙边靠,他挨着床沿坐下。

火苗呲地一声,在他手指间冒出光。他低头想点烟,停了片刻,又将火柴甩灭了,轻声道:“走前让老先生把个脉。”

“把什么脉?”她问完,即刻懂了。

谢骛清怕她已经有了身子,在旅途上奔波受累。

她喃喃说:“怎么好意思开口问。”

他笑,将烟盒和火柴盒丢到枕头边:“我看差不多了。”

这还能看的?她腹诽。

谢骛清这回把军裤也脱了,丢在床边的椅子上:“就算之前没有,今夜也差不多。”

……

她想到六国饭店的舞厅,两人交换完对戒后,恭喜两人的一批批军官,那些他昔日的学生面对他,不管军衔多高,都有着对恩师的敬重。偏这个被人敬重的谢教员,在这黄花梨木的床榻上极不检点。

这天夜里,谢骛清几次离开床榻,其中一次出去看最新的电报,安排即将到来的南下行程。最后一次他上了床榻,她熟睡了,被他横抱起,在颠簸里醒来。

横抱她的男人,把她放到外间的卧榻上。

“好好床不睡。”她搂他的脖子。

“这里有海棠,”他耳语,“你睡醒了,能看见。”

她笑着,窝到他怀里睡了。

***

六国饭店的事很快传开,说是谢骛清将军为讨何未欢心,办了一场订婚宴。何家二小姐从少年时订婚数次,每每无疾而终,众人见怪不怪。

“倒是赶上一个时间了,”七姑姑把一份《申报》翻开,“召应恪和至臻刚登报离婚。”

第三页的一个边角的位置,刊登着一则离婚启示:召应恪、召何氏(即何至臻)因双方意见不洽,自愿离婚,永远脱离夫妻关系。特此登报声明。

“至臻跟一个东北军的人同居有两年了,”七姑姑说,“一直在天津,召应恪在南京,说是前两天才约见了一面,当日登报离婚的。”

召应恪从北洋政府倒台后,就直接去了南京担任要职。

一心治学的召家,出了个弃文从政走仕途的大公子,从昔日京城到如今的南京,竟是越走越顺。去年召应恪回京,穿着中将制服,身边前呼后拥的北平官员有十几个。

他下榻北京饭店,那晚接风洗尘的酒会上,何未也在。有不知两人过去的新调任的官员,竟主动为他们引荐:“召委员,这位是何家航运的主人,何二小姐。”

两人对视,都笑了。

那官员身旁的秘书忙耳语,道出两人过去的姻缘,官员嘴里讷讷着,只怨自家多话。

当晚召应恪是贵客,往来引荐者无数,何未没同他说两句话,他便被接走,去了另一处接风洗尘的酒会。

其后一日,召应恪的秘书递了名片到船运公司,邀她同游故宫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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