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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62)

狭窄的车厢走道里,站着郑渡和两个副官,都拔了枪。

而面对着的,果然是半生不熟的两个旧人。一位是总署秘书,另一位则是日本商人跟前的红人,那位几次三番来找过谢骛清和何未的老太监。他们倒是没带自己人进这节车厢,说到底,仍是顾忌郑家的面子。

那两人没想到露面的是何未,先后愣住。

何未一笑,不说话,微颔首对两人打了个招呼。

片刻的静。各人各怀心思。

老太监袖着手,往车厢走道的一头看,也不晓得瞧得是什么。

总署秘书再看郑渡,暗示郑渡可以动手了。

郑渡副官的枪口指向老太监。方才在车厢外,几人已有交涉,总署秘书其实不想得罪郑家,老太监因是逊清王朝的人,不卖这些人的账,难搞得很。

郑渡早有主意,若灭口,就灭这个老太监。至于这个总署秘书,侍奉过历任军阀政府,人精得很,为保命,不敢胡乱说话的。

“既是郑老将军的外室,就不打扰了。”老太监袖着手,垂了眼道。

老太监踱着小步子,自顾自走了。

何未看着老太监的背影,按下了郑渡副官手里的枪:“他不会说的。他和少将军有旧缘。”

那日在郑家戏楼,林骁说,她没到前,谢骛清三两句奚落逊清朝廷的官员。官员白着脸,很快就走了。这老太监却意外对谢骛清行了一个规规整整的旧礼。

何未听得奇怪,这个老太监不算新人了,昔日南北和谈,就曾为了想搬回故宫的事找过谢骛清。她回忆那天,看不出老太监对谢骛清这个人有丝毫的敬重。

那个旧礼为了什么?

谢骛清说,老太监是济南人。那个旧礼不因他是谢骛清,只为他替济南说的那些话。

第57章 雁归万重浪(2)

火车第三次鸣笛,车厢走道上没了闲杂人。

股股蒸汽从列车第一节 的锅炉房冒出,白雾升腾而上,带动着十几节车厢,驶离天津。

“四个小时后,到正阳门车站,”郑渡说,“不停靠。二小姐若想最后看一眼北平,我让副官来提醒。”

火车准点驶过北平。

何未从布帘缝隙望出去,看着高耸在清白天色下的正阳门城楼,看着积雪未消的车站站台,还有站台上等着下一列火车的旅客。

“日本人想留你在北面,”郑渡让人摆上中式午餐,“这一点二小姐想必察觉了。”

郑渡说:“刚才若不是二小姐,我就直接让人将那老太监灭了口,只当给逊清皇室一个警告。他们的一个格格,早年被送出去养在日本,现在回来做了奸细,一直在关外和天津之间活动。塘沽屯的事,她也传递过消息。”

逊清皇室一直想借日本势力复辟,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过她不如郑渡对关东军的了解多。那天,郑渡和她说到的这个人,在其后的数年,做了许多令国人震惊的事,协助逊清皇后逃离天津,前往伪满洲国,包括上海的一二八,都由其参与策划。

对这些满清皇室和遗老遗少们,何未一直抱有看待前朝遗留人的态度,直到后来的抗日战争,她看清了一个事实,腐朽的肉如果不彻底割掉,必将是民族贻害。

“谢老将军走的情境,有人同你讲过吗?”郑渡忽然问。

心中有个声音说,阻止他说下去。

但对谢家的一切,她身为儿媳妇,都该去了解,那是谢骛清的父亲,也是她素来敬重,却无缘一见的爱国将军。

郑渡喝了口热汤,用汤匙搅拌着汤盅里的莲子,低声说:“被软禁在漓江旁的一个小院子里,病死的。临走前,不让子女见。”

郑渡跟着又说:“我姐说,谢二小姐一个人在漓江边,守孝了四十九天。”

长久的寂静。人和人之间再无交谈,火车行驶的噪音还在。

她想到,谢骛清通电全文里所说的“今日起义,不为谢家满门”……谢家当真满门被害,他起义却并不为此。这话若是旁人说,有夸大其词、标榜个人高洁品格的嫌疑。但由谢骛清说,却是坦坦荡荡,让人信服。

夜里,火车停靠在蚌埠。

津浦铁路贯穿南北,是最繁忙的铁路。郑渡接到电报,有运载军队南下的列车经过,他们的车天亮才能出发。

何未看着送到车厢的时刻表。

斯年挤到她两腿当中,在她的环抱里,看时刻表,对上面的拼写十分感兴趣,蚌埠Pengpu,浦口Pukow……北平Peiping,而南京则是Nanking。

……小孩子念着拼写,权当打发时间。扣青把从天津带上路的药汤端给她。浓郁的中药香满溢车厢,她小口啜着安胎药,想到那个自从归来,就开始自称谢某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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