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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73)

如今的燃眉之急,是招人,维持航运运行。至于何家的事,稍后再处理。

这一日。她在书房内,整理好最后一箱资料,扣上金属锁,嘱人贴上封条,送往香港。

“召家小公子,在门外等着见你呢。”扣青挑起帘子。

他?

何未让扣青准备茶点。

跨入书房门槛的,不止召应升,还有昔日和他一同被何未藏在宫里,避过祸的老同学。两人不知怎地,见到何未仍有羞愧之意,两个大男人迟迟未开口,倒是何未先笑了:“你们是听说航运办事处招人,来帮忙的吗?”

她见两人眼底的喜色,料想猜对了,于是道:“猜对了最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先抓紧熟悉起来。你们两个是有学识的人,容易上手。”

她挂了电话给办公室,叫胡盛秋来接人。

“二小姐倒是有人脉在,”胡盛秋见寻了两个好帮手,心下大喜,笑着道,“连招人都如此容易。”

“这是旧缘,”她道,“不只有我的功劳,还和某位少将军有关。”

今夜,何家九爷于广德楼包场,为何二小姐庆生。

其中三个包厢留给何家各房。

何至臻一人就占了一间。她自跟了东北军的一位高级军官,就如平地踏青云,地位扶摇直上,成了何家各房眼里的贵人。如今东北军退回山海关,常驻北平,虽被国人戳着脊梁骨,却照旧是北平最有权势的一支。

何未晚到了十分钟,她仍然是一身白丝绒长裙和狐狸围领,进了广德楼。

京津名伶,尽数捧场,名牌于广德楼外挂满了整面墙。这场面已许久未见。

戏池子旁,歇息的大小名伶们,接连起身,朝此处来,一见到何未便行了旧礼,先后道:“二小姐。”

“诸位能今夜赶到广德楼捧场,实属难得,”何未感激道,“稍后泰丰楼,我与诸位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其中之一的祝小培对何未展颜一笑,柔声道:“二小姐和九先生能做这个局,让我们为国尽一份薄利,该由我们道谢才是。”

何未和祝小培相视一笑。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一书生模样的男人匆匆而至。

祝谦怀亲自拎着行头,在在场军官、达官显贵和名媛小姐们的异样目光里,略有局促地走到何未身前,微颔首,权作招呼。他脚下的皮鞋底是脏的,如今仅是代课教师的他,没资本养一辆轿车或是黄包车,为剩下几角钱,步行而来。

“祝先生该说一声,我叫辆车接你。”何未轻声道。

“无妨,无妨,”祝谦怀毫不介意,反倒不好意思了,“祝某早没什么声名了,接到二小姐的帖子……还怕给二小姐丢了颜面。”

他言语隐晦,低头抱歉一笑,先进了后台。

“我以为他不会来。”祝小培轻声说。

掠走祝谦怀的人,正是老奉系的人。今朝满座,又以东北军为主。他登台的压力胜过在场任何一位。但为了抗日募捐,他还是来了。

开场锣起。

她由广德楼老板亲自接迎,往二楼去,迎面碰上何至臻挽着母亲的手臂,拾级而下。一母二女,均驻足。

何未欲启口,唤一声母亲。生母的目光已移向戏池子。

“九叔最宠妹妹,令人不得不羡慕,”何至臻凝注着何未,“今夜又是大手笔。”

“过生辰仅是个幌子,”何未回视亲姐姐,“今日来的人,也不是给我和九叔面子,而是为了抗日。姐姐的丈夫来自关外,如今故土蒙难,还希望他能慷慨解囊,多捐些。”

何至臻似被戳痛,更似被何未直指丈夫是个懦夫。

“二小姐,请先上楼,还有一位客人等着。”广德楼老板恰到好处截断她们。

何未未再多留,随老板去二楼。

在包厢的珠帘后,翘着二郎腿、喝着酒的是郑渡。郑渡已不再穿东北军的军装,随便披了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喝得半醉。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换成我帮你。”她挨着郑渡,坐到椅子里。

“正所谓,世事难料。”郑渡照旧是那副样子,正经里夹带着几分戏谑。

“战况如何了?”她轻声问,不再玩笑。

郑渡敛去笑容,沉吟许久,轻摇头。

落入日本人手里的,何止是土地,还有昔日奉系的军工厂。他曾带谢骛清参观过的工厂,还有国内难得自产的装甲车,尽数随着东三省丢掉了。

“今夜请你来,不止想为你们抗日义勇军筹款,”何未轻声道,“有人组织了救护队,想支援你们的伤兵医院。”

郑渡意外:“关外这么危险……”

“正是因为关外危险,才要你帮忙想办法,和我一起运送这些人安全抵达伤兵医院。还有妇女救护班,都是女孩子们自愿报名参加的,”何未接着道,“大家知道你们缺少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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