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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9)

“他们家,几个姐姐倒真是疼弟弟。”莲房评价。

她左手捧水,玩儿着水。

“他胳膊的伤,有说如何来的吗?”莲房轻声问。

她停下:“你知道?”

莲房低声道:“我送他们登船,说谢四小姐极不高兴,我便问了两句。昨夜他见了一位故友,红颜知己。”

这她晓得。

“两人因情起了争执,对方不满他只肯同眠共枕,决口不提婚姻,闹起来。谢公子让了几回,被刀扎伤了。”

何未仿佛见到了场景在眼前,佳人梨花带雨地扔掉刀,掩面哭倒……

“后来饭店想把人送去警察局,被他喝止,说是小情趣,不值得计较。最后谢家二小姐派来人,把女孩子接走安抚去了。”

还真是惊心动魄。但他昨夜烧得厉害,完全不是 “小皮肉伤”的程度,想来是怕女孩子被追究,随便应对过去了。

“被刺伤还护着对方,看得出不是个无情的,可风流……也是真的。”莲房感叹。

“风流么,”何未轻声说,“还不是因为情太多。”

泡过热水澡,她以为躺到枕头上,能立刻睡个畅快,不想翻身数次不见困意。莲房为她拉满窗帘,退出卧室。

门一关,她便下床,趿拉着拖鞋,去了阳台。

风一吹人清醒,更不困了。

“先生在电报里骂了人——”

凭空出现一句话。

她扭头看。右侧的大阳台上,有几把藤椅,唯一一个被人占了的藤椅垫着厚羊毛毯,躺着个喝咖啡的人,可不是就是谢骛清。说话的男人立在谢骛清身边,见是何未,退回了房间。

方才莲房说他换房间,怎么没想到是在隔壁?

谢骛清像早看到她,只是没打招呼,此刻两人互相瞧见了,逃不掉寒暄。

“什么时候换过来的?”她问,仿佛不知前因。

“刚刚。”

“这房间我住过,”她评价谢骛清的房间,“还不错。”

“是吗。”

她“嗯”了声,好奇问:“换房间,是因为你在楼上受了伤,不吉利?”她脸边是呵出来的白雾。

谢骛清大约懂她话后的意思,笑了笑,没否认。

这算将那桩影影绰绰的传闻坐实了。

楼底下有辆车为让路停驻许久,司机等得不耐烦,猛钦汽车喇叭,急促两声,没催走拦路的车,倒催醒了她。

好冷。“我进去了。”她礼貌颔首,先缩回了屋里。

午饭前,白谨行让莲房转达说,今日须返京,望在餐厅一见,定了位。何未到时,餐厅没几桌人在。住客们都被何家客船送走了,不似昨日的热闹。

白谨行已点过餐,为她拉开座椅:“清哥说,你对他说,喜欢这里的填料鹌鹑和龙虾。他还推荐了一款甜点,我先要了。”

“他比你大吗?要叫清哥?”她坐下来。

“同岁,”白谨行也回了座椅,“军校里的称呼,那两期的人见到他都叫清哥,因为战功。”

她领会到,谢骛清不让跟着白谨行的习惯叫,是这个缘由。

女孩子叫一个大男人清哥,容易使人误会。

白谨行跟着说,他去军校晚,谢骛清在辛亥革命后重返学校,他刚入学。谢骛清因被战事耽误,不得不跟着新一期学生读书。后来留校几个月,年纪轻,大家不愿叫谢教员,便叫一声清哥,谢骛清照旧答应。

两人之间的熟人只有这么一个,成了唯一可交流的话题。

聊完谢骛清,彻底没了话。叉子碰盘子,刀子撞叉子,吃得极安静。

到后头,何未端起玻璃杯喝水,见白谨行同样举杯。两人对视,白谨行为席间的寡言笑了,带着歉意说:“我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

她轻摇头:“连累你来天津,连同给你的老同学,都险些被我牵连。谢谢你们。”

白谨行说:“不必放心上。为我们父辈的关系,我应帮。因你和我的关系,他会帮。”

何未把杯子放回到餐盘旁。

“你对我,”她想趁两人还没陷入惯性的安静,把话谈下去,“有非娶不可的想法吗?到今天为止。”

白谨行见她语气慎重,敛去笑意,答得严肃:“第二面,谈不上。”

她如释重负。

那日白谨行问得急,她想得不深,这数日来回斟酌,终是拿定主意。

今夏二叔提起婚约,她想了几个晚上便同意了。哥哥走后,二叔身子大不如从前,她虽年轻,却想尽快结婚,让二叔知她不再念着召家那人,更想让如此大的家业尽快后继有人。与其四处寻觅良婿,倒不如白家这种生死之交,就算日后遇到不测,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后代和家产都有人托付,不至被宗族霸占。因这个想法,她提出夫妻住北京,白家老爹欣然答应,人家子孙满堂,并不计较留一个儿子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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