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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93)

“不是命不好。”她摇头。

并非命运,而是何汝先自己的选择。

扣青端着茶点,一进来看何未满脸泪水,误以为何未和谢骛清临别在即,伤感道别,识相地悄然退了出去。

谢骛清伸手,替她拭去眼泪。

何未低着头,靠到了他的肩上,任由眼泪把他的衬衫冲湿。谢骛清只觉得肩膀处,有温柔,亦有布料被浸湿后,带来的凉意。

谢骛清这一生面对过太多次的“无能为力”。

亲人、挚友,还有诸如何汝先这种仅有两封电报交流的人,在他的前半生里,数不胜数。他没见过华夏昌盛的过去,从出生便是民族受难,外敌、内乱,无休无止……在谢老将军的口中,内忧外患四字被念了一生,到他这一代,仍是一个困局。

谢骛清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到香烟盒,抽出来一根,打开白釉灯罩,就着火光点燃了。他的眼里,全是何未。

烟点着了,因何未倚靠在他肩头,谢骛清没有吸烟的动作,怕惊扰她。

“清哥。”

为什么不早一些讲。她想问。

“这是你的痛处,”谢骛清径自答,“不知如何开口。”

如非必要,他绝不想再提。

“我没救出你哥哥,心中一直有愧。”他低声又道。

何未轻摇摇头,闭着眼道:“不怪你。没人怪你。”

谢骛清见她哭累了,灭了没吸上一口的香烟,横抱起她,进了卧房。八步床上,何未往里头躺,谢骛清没脱衣裤,侧躺到她背后,轻搂住她的腰。

光在两人身后,何未睡在他的影子里:“说说话吧,你快走了。”

何未等了许久,没动静。

许久后,头顶上传来他的低语:“去百花深处前,我犹豫过,该不该见你一面。原想等老白先到了,再进去,当着你们两个把南洋的事讲一遍。进了屋子,却只看到你一个人站在相片墙前……回头,对着我笑。”

他搂紧怀里的人,轻声道:“何家二小姐,何汝先的妹妹,长得是这样的。”

当时的谢骛清如此想。

***

谢骛清走时,她有感觉,身后的体温和热意消失了。

她翻过身,摸过去,手搭到谢骛清的腿上:“天黑了吗?”

“黑了。”他低声答。

她默了会儿,轻声道:“离我近些。”

谢骛清坐在床畔,俯下来,离她近了。何未瞧着他的眼睛,小声说:“每次你走,我们总讲大道理,要不然,就是你几句玩笑带过去了。”

谢骛清没回答,等她继续说。

何未一只手臂搂在他脖后,亲到他的上唇。谢骛清意外地静了,很快,和她亲吻,两人无声无息地吻了好一会儿,何未仍不肯放开他。

很快,泪意涌上来,她怕流出来被谢骛清觉察,想放手。

腰的一侧被谢骛清的手扣住。他没放。

两人呼吸交融。

“二小姐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他低声说。

“舍不得你走,”她想放任自己一次,说些和家国大义无关的话,仅有儿女情长的真心话,“从恭王府开始,到今晚,想到你要走,我就害怕。怕再见不到。”

谢骛清在黑暗里,像是笑了。

他以笑,盖住了即将离开的感伤。他低头,额头抵在她脸庞的枕头上,放任自己沉溺在依依不舍的、属于家的温情里。

床头的自鸣钟,有节奏地提醒着他们,时间在流逝。

“再留十分钟,”他克制着情绪,低声说,“等你睡着。”

他身上的中药气味,和他压抑的呼吸声,始终在她周围。

何未见不到钟表指针,像过了数个十分钟,又像只有短短的一霎。谢骛清余光里,看到指针跳过十分钟。他没动,抱着何未,等了又一个十分钟,松开怀里的人。

何未收敛着呼吸、鼻息,佯作熟睡,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第71章 祈愿九州同(1)

1933年6月,抗日同盟军开始反攻。

短短数日,接连收复康保、宝昌、沽源数镇。消息传入关内,北平的街头巷尾充斥着隐秘而又热烈的情绪。

大小茶馆、茶楼,时不时有支持抗日联军的学生抱着一摞印刷出来的宣传单,塞到每一桌,丢下一句“宝昌回来了!”亦或“沽源打赢了!”……对全国的人来说,这些地名如此生疏,此生从未了解过的地方,却在这一个月牵动着所有人的心魂。

在家中,斯年亦是如此,时刻牵挂战事。

白日黑夜里,一有休息空隙,就在对妈妈说抗日同盟军,说热河。小女孩已能熟练画出热河地图,标出被抗日同盟军夺回来的土地,猜想爸爸在何处。

吃饭说,走路说,做功课说,到去医院看牙科大夫,还在说。等到牙医塞了棉花球进嘴巴里,才算安静了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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