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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25)

莲房接着道:“送了几盆海棠,说开得好,让人拿给你看。”

何未合上眼,努力醒过来。花必然是托词,恐怕找她有事。

她撑起身子,坐到了床边沿。莲房递过一块热毛巾,见何未擦完脸,为她换了能见客的衣裳。她离了卧室往小书房去。

“不在书房,在院子里。”莲房说。

“为什么不请人进书房?”她问,嗓子哑得很。

“不肯进,说……今日特殊,不大好进屋子里。”

何未走到抱厦,见来的是个极年轻的陌生面孔,不是常见的副官。年轻人一见何未便低头,叫了声:“何二小姐。”

年轻武官招呼完,上前两步,两手捏了一长条叠起来信纸。何未就着抱厦里的灯,将信纸一折折翻开,不晓得是写信的人心事重重还是为什么,信纸叠了许多折。

纸打开,字因折痕走了形——

吾兄落难,唯二小姐施以援手。此一恩,没身不忘,他日必以命相酬。谢山海。

她险些掉了泪,真真切切感觉到左胸一窝一窝地疼着,像被刀剜着肉。什么都没做到,人没救出来,却见到这样的话,让她难过更甚。

“他……”她轻声问,“你们公子平安到六国饭店了吗?”

晚九点有谢老将军的禁足令,他外甥讲过。

年轻人摇头:“没回去,人在百花深处。”

说完,年轻军官小心看何未的面色,低声又道:“林副官说,何二小姐若方便,去个电话陪他说说话。这不是公子爷的意思,是我们私下里议的。”

“他是不是回去发火了?”她担心。

年轻人摇头:“没有的。”

“我见他下午打那个人,以为……”

“那是有缘由的。公子爷这个人,笑有笑的缘由,动手有动手的道理。他从不会因生气做什么,”年轻人似极崇拜谢骛清,话多说了两句,“林副官先前就说过,公子爷对他说‘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一个连私人情绪都戒不掉的将领,难堪大任’。”

他最后道:“我们是觉得,他守了几小时的赵参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怪可怜的。”

何未轻点头,要了号码,嘱均姜带年轻官员到厢房里等着,她则去了小书房。

她在台灯的光里,取了听筒。

“晚上好,请问要哪里。”听筒那头的接线员柔声问。

“一九二。”

“请您稍等。”

坐榻的矮几上,放着早晨她翻看的一叠船客名单,她怕看到赵予诚的名字,卷起名单,塞到矮几下。

听筒里,有了电话被提起的回音,连接了另一个空间。

没人说话。

她想开口,电话那头林副官先低声问,人家参谋长亲自来了,车在护国寺东巷的胡同口。仍无人出声,想是他用手势屏退了副官。

他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略低的声音问了相似话。

她欲启口,他又道:“你可以继续说,但我未必有耐心再听下去。”

……

看来前一个电话中途断了,接线员刚好把她的通话接了进去。至今谢骛清都认为她是上一个通话人。

“我是何未。”她轻声说。

那端像断线了似的,又没了回应。

何未怕耽误他的事,轻声道:“你如果要和人通话,我先挂断。我没要紧事。”

……

“谨行,”他低声问,“知道你打这个电话吗?”

他以一句话提醒何未,就算他人在百花深处,电话线路却连接着不可测的地方,不可避免要受人监听。

就算她心里盛了再多话,都要先入戏。

“我与他只是朋友,与你的情谊也一样,”何未握着听筒,轻声道,“为何朋友间通个电话,还须另一人点头。”

“谨行是个不错的人,与我不同,”他道,“我给不了你的,他可以。”

“我想要的,你们谁都给不了,”她说完,柔声问,“今夜能不能不说这个?”

“好,”他顺了她的意,“不说。”

何未不由想,谢骛清的这个前缘的身份实在巧妙,求而未得的男女之间如何理不清都不叫人意外。因她是前缘知己,他派军官去何府不显突兀,她深夜一通电话不觉过分,日后有需要的话,往来更方便。说不准哪家小姐瞧上他想结交,还要先和她这个红颜知己攀交。

万幸她自幼随二叔行走生意场,在逢场作戏这方面……算是无师自通了。

“这些年走了不少人,习惯了,”他突然说,“安慰的话,从下午到现在也听了不少,倒不如清净一会儿舒服。”

她看着茶几上边沿的雕花纹路:“我比你年纪小的多,要安慰都是皮毛的话,说不到点子上。就是想……谢谢你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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