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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32)

没两句,林副官进来,望着她和谢骛清这里:“有位公子想来给何二小姐敬酒。”

我?

她还没说话,桌上人先不答应了:“这是不知今日谁做东吗?”

他们这些陪坐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平日横行惯的,一个时辰下来竟没人敢对何二敬一回酒,算是平生头回知道了分寸二字如何写。其中有几个正遗憾没在谢骛清入京前亲眼见一回何二,让这个南方来的谢家公子抢了先,偏在这里碰上不识相的,都一个个摆出了难看脸色。

谢骛清的手臂搭上了她的椅背:“想不想见?”

她怕是自家船客,问副官:“是谁?”

“召家的大公子。”

不止满桌男人,陪坐的两个女孩子的筷子都停了。

就是那个先要娶何未,却突然改了主意,同何家另一房女儿何至臻定了明年二月结婚的……召家大公子召应恪?

……

餐室从未有的静。

谢骛清在这静里,慢慢向后靠到椅背上,异常沉默。

“想不想见?”他重复问了她一样的话。

若不见,这里人会误解她还在意召应恪,倒不如坦荡让人进来。可今日是谢骛清的饭局,召应恪来敬酒的事一旦传出去绝不会好听……

谢骛清知她的迟疑,说:“你受得起他一杯酒。”他指得天津的事。

他一挥手,直接让林副官去叫人,被何未一把拉住。

她按下他的手:“我不想见。”何必自找麻烦。

……

众目睽睽下,她按着谢骛清的手,这算是两人今日最亲近的一回。

她竟感觉到谢骛清反手,极自然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对林副官说:“去说,二小姐不想见。”

何未的全副精神都聚在了两人交握处。其实他握得力道不重,也攥得不实……她轻轻、轻轻地试图收回来。他没强行握,任由她逃了。

“林副官。”她忽然回了魂,赶紧叫住副官。

谢骛清看她。

“你对他说,”她知道召应恪不是一个能轻易劝走的人,倒不如说得更直白些,“就说我今日陪谢家公子来的,不想身边人为了一桩不值得提的旧事不高兴,不能见他。”

副官应了,挺高兴去了。

“我这么说,没关系吧?”何未轻声问。

“没什么不该说的,”谢骛清低声回她,“都是实情。”

……这人,占便宜上瘾了。

何未抿抿唇角,轻睨他,没做声。

谢骛清轻轻从何未手里抽走了那双纯银细链点缀的筷子,为她添了最后一块白切油鸡,随后亲自起身,提了在烛火上温着的古瓷茶壶,为她添茶。何未应酬吃饭的时候多,常被人招待倒茶,佳人公子皆有。但被谢骛清这种顶着清贵公子爷的名号,却是个实打实的戎装男人在外当众倒茶,还是头一回。

她托腮,见满座衬衫马甲的绅士,唯他一个衬衫领口没系的。她眼往下,见他锁骨,不知怎地想到那光溜溜的腰,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楚腰纤细掌中轻……

正想着,林副官又冒出来。

“召家大公子说,”林副官肃容道,“既是谢公子在,他也当敬一杯酒。”

陪客们悄悄交换神色。

召家在北京虽无大权,名望却高得很。他们祖辈是旅欧华侨,晚清归国,曾追随过张之洞张香帅。辛亥革命后,家中鲜少有人再事公职,一心治学。所以召家几位公子在仕途上建树不多,却都是精通中西文化的才子,尤其这位召应恪,更是雅士中的雅士,公子中的公子。

能让召公子不顾礼仪,强行要见谁,那还真是头回见。

谢骛清良久不回,瞅了眼二十余步开外立着的那面紫檀木雕就的屏风,像隔着屏风见着了非要敬酒的男人。又是良久,他终于说:“先要敬二小姐,再要敬我,不知道的以为今日是我们的喜宴。”

座上人陪着笑起来。

谢骛清看着屏风:“对他说,今日就不必见了。若谢骛清能有幸追求到何二小姐,自会送喜帖到召府。”

林副官去传话,这次回来没大张旗鼓地说,在谢骛清耳旁说了两句。

他没做声,轻挥手,让林副官退了出去。

午饭吃到三点。

“还想去哪儿?”谢骛清出了门,问何未。

“用带这些人吗?”她想去的地方坐不下。

他摇头:“不用。”

她高兴起来,指不远处:“往前走不远,有个正明斋。”

谢骛清无可无不可,跟着她走。何未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毫不计较皮鞋走土路,她怕谢骛清以为自己没吃饱,笑着说:“我看你屋子里摆着许多点心,想你肯定爱吃。你挑的那些都是普通的,带你去吃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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