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砂放下手机，对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露出微笑。
其实惦记吴晨是没结果的。
从前以后都是。
可林砂依然像意志力薄弱的糖尿病人，明知道会害自己万劫不复，却还是自欺偷吃一点没关系。
于是一点又一点，恐怕想回头也不会有后悔药了。
近来饱受媒体摧残的吴晨难免有点憔悴。
他拎着个塑料袋大步进屋，抖落掉羽绒服上的雪花，坐在桌边拿出泡面加寿司，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林砂握着刚到手的歌词迟疑：“怎么用方便食品凑合？不然帮你煮点吧。”
“没事儿，平时智哥还不让我碰呢。”吴晨头也不抬：“正好今天跟他吵架，我选择堕落！”
林砂劝道：“王智和那些帮着拎包打杂的助理不一样，他是Muise最优秀的经纪人，也有自己的人脉和公司，你多听他的话。”
吴晨哦了声。
林砂默默地盯着他吃东西，那如画的侧脸仍旧每次看都像凝视梦境，唇边带笑，眼底有光。
吴晨喝掉半瓶红茶，忽然扭头：“今天老师给我打电话，太忙没接到。”
林砂移开目光：“怕你想不开，不过看你的样子是我多虑了。”
吴晨莫名乐起来：“看完那些爆料，你就不好奇吗？”
林砂平静：“好奇什么？”
吴晨摸摸头：“娱乐产业钱色满地，虽然八卦里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但也都是真的。”
林砂怔愣，然后微笑：“我不关心真的假的，反正说是你做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吴晨多看过林砂两眼，把吃完的泡面盖好塞回塑料袋，没头没脑转移话题：“老师以后别搭理那个张亦风哦，他不是省油的灯。”
听到这话，林砂瞬间明白：其实自己为吴晨所做的蠢事很多余。
吴晨原本不知道张亦风的名字，现在知道了，就意味着他也知道张亦风的底细，以及最近为什么被黑。
也是，大明星又不住在象牙塔里，住在象牙塔里的是自己。
思及此处，林砂有点难堪的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歌词发起呆来。
吴晨丢完垃圾轻松回来，见状忽然蹲到林砂面前：“你怎么了？”
林砂从沮丧中回神，轻声问：“你刚才说跟王智吵架，是因为张亦风吗……抱歉，我也才知道他的身份，上次不该把你搅进来。”
吴晨眨眨漂亮的眼睛，然后没心没肺地笑：“道什么歉啊，我管他是谁，帮老师解围是因为你对我好，并不是说只有对方是个包子我才敢捏啊。”
林砂不知道讲什么才对。
吴晨哈哈笑：“智哥是气我多管闲事，不过张亦风也惨了吧？今天还被刘姐一顿爆锤，活该。”
所谓刘姐就是唱片公司的CEO刘澄，理当是最维护吴晨的人。
林砂也跟着笑笑，转瞬就忘却自己的无能为力，替面前的家伙放下心来。
吴晨指指歌词：“我写的怎么样？下周苏秋姐要帮我安排录歌啦。”
林砂终于回神到正事上来：“还可以，有些押韵的地方可以改改，要不然你先回家歇着吧，等我弄完发给你。”
吴晨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我哪有家？平时都住酒店，今天不想看到王智的胖脸，就在这儿凑活了。”
林砂无语：“啊？”
吴晨举起手机：“我玩游戏，不打扰老师。”
林砂欲言又止好几秒，终于还是忍住赶他走的冲动，低头给王智发了个微信报平安，才挪着轮椅回书房研究起歌词来。
长夜漫漫，因着窗外漫天的积雪而格外安宁。
趁乱休息的吴晨感觉困了，自来熟地翻出刚买的牙刷和毛巾去洗澡。
他对墙上固定的好些扶手很好奇，想想应该是林砂专用的，不由用力尝试。
“还真困难啊……”
头一回和残疾人这么接近的吴晨暗自感叹。
或许是林砂看着太柔弱太无助了，他不至于去自大地怜悯，但忍不住会在心里给对方个好人人设，否则也不可能冲动到招惹到张亦风。
不过，无所谓。
吴晨丝毫没觉得后悔。
他擦着短发晃出来，进书房想问问进展，却看到很久没有声音的林砂靠着轮椅睡着了。
桌面上的歌词被涂涂改改，微调了用词和韵脚。
吴晨伸手拿起，发现歌还是原来那首歌，但也不知怎么竟从那些微小的改动中冒出灵魂，读起来顺口又戳心。
才华这种东西还真是，即虚无缥缈又真真实实。
在公司中林砂算是新锐的小清新创作人，他被尚轻的资历压住，想必以后前途无量。
可自己呢？
吴晨纵然坐拥千万粉丝，却徒生出了危机感。
他暗自苦笑，然后低声呼唤：“林老师？”
林砂安静的脸半点反应都没有。
吴晨想了想，便俯身把他打横抱起，放回卧室的床上去了。
第二次承受林砂的重量，还是轻到惊讶。
这人简直瘦到离谱了。
找出被子的吴晨小心地帮他盖，终于发现其实躺平了的林砂并不矮，或许是平时总坐在轮椅上，才觉得这个人娇小孱弱。
仔细看看，清秀的五官也挺好看的，是现在小姑娘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如果没有车祸、没有瘫痪，没准他的人生比自己的还要灿烂吧？
毕竟才貌双全的人不怎么多见。
吴晨脑子里刚飘过这个念头，转瞬被王智的微信打断。
“祖宗，你明早七点电视台通告！赶紧给我回来！！！”
“哦，在林老师家睡了，直接过去。”吴晨飞速回复完，顺势躺到旁边。
等枕好枕头才想起林砂性向，但又恃着“林砂没办法把自己怎么样，自己更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的想法而心安理得。
殊不知见多识广的王智却冷笑：“才几天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你上次说的同志不就是林砂吗，少给我整幺蛾子出来！”
吴晨愣了愣，回复了十个呕吐的表情。
他侧头戳了下林砂的睡脸：“老师你可别觊觎我的肉体啊！”
接着就缺心眼地一边无声偷笑，一边登陆《倩女幽魂》私聊不在线的木叶亭下：“小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来玩？”
消息刚发出，林砂睡衣兜里的手机却响了声。
吴晨愣愣，鬼使神差地摸索过去。
第13章 13
原来是微博推送的吴晨新闻。
被八卦的正主不禁顺手点入，意外发现林砂对自己悄悄关注。
吴晨挑眉：干嘛要偷偷摸摸？
难道……他有点在意自己？
还是觉得和流量艺人扯关系比较丢脸？
吴晨笑了笑便把手机塞回去，并没有为此太过纠结。
次日，北京的大雪积了白茫茫的一片。
林砂被窗帘缝隙的明光惊醒，片刻后记忆复苏。
他意识到身下是床，伸手胡乱摸了摸，身边还有别人躺过的痕迹。
是吴晨吗？他真留下了？
林砂心情微妙，脸有点不自觉的发烫，甚至觉得如果没睡着就好了。
可惜，另一个更严肃的问题转瞬被推到眼前：轮椅……不在床边！
他不安地睁大双眼。
因为半身瘫痪又要独居的关系，林砂的每样东西都要循规蹈矩的摆好，更何况赖以移动的轮椅？想必是吴晨把自己抱过来的，想必他根本无意识轮椅的重要性，所以就这么莽撞走掉。
巨大的郁闷和自卑击中林砂的心。
他没办法，只能扶着床头柜努力坐起，然后摔到地上爬去书房找轮椅。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要在地上爬，这样子真难看啊。
早已习惯现实的林砂瞬间被拽回车祸后的绝望日子，以至无意识地掉了眼泪，而后赶紧狼狈抹掉。
“老师？你怎么掉下来了？！”
吴晨吃惊的声音响起。
坐在地毯上的林砂茫然回头，看到这家伙裸着上身、搭着毛巾，漂亮脸蛋湿漉漉的满是关切之色。
吴晨冲过来，轻轻松松地把他扛回床上：“我洗脸呢，你醒了叫我一声嘛。”
林砂沉默。
吴晨蹲下来抬头仔细瞧他，不安道：“你哭了？”
林砂飞速侧头：“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还在我家？”
虽然面颊还是如往常那般苍白，可是鼻尖红红的，长睫毛上也粘着细小的泪滴，分明就哭过！
吴晨皱眉：“老师是怕我不声不响走掉吗？不会的呀，我——”
林砂努力克制：“轮椅帮我推过来。”
“哦哦！”吴晨这才意识到，马上跑回书房照做，然后回来套上衣：“我帮老师把花浇了，微波炉热了包子，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一会儿我得出门录节目。”
林砂仍旧呆坐在原处：“没有，谢谢。”
吴晨偷看他消瘦的身影，心里有点不忍，轻咳了声：“那我走啦。”
林砂点点头。
吴晨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笑：“老师，你微博为什么悄悄关注我啊？不小心发现了。”
林砂立刻抬眸，脸以可见的速度从苍白变得通红，凝固了好几秒才说：“我，我可能点错了。”
吴晨笑容更甚，摆摆手道：“苏秋姐要年前帮我把歌录掉，到时候老师来帮忙吧！约好啦！”
仍没回过神来的林砂点点头，等他消失，才像往常那样爬上轮椅，转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