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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48)

楚晗并没有为自己考虑,点头道:“我都理解,所以你能帮我问道他家地址吗,我必须去当面说清楚。”

“这个没问题。”王嘉答应得挺痛快:“我跟他们原来的班长打个电话就好了。”

“多谢。”楚晗掩饰住自己的焦虑,勉强微笑。

王嘉担心说:“你去了你家那两条狗怎么办?要不我帮你溜吧。”

“没关系,已经托给朋友了。”楚晗不想麻烦他太多,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秋辞。

王嘉耸肩:“那成,咱俩电话联系,你抓紧收拾收拾去吧。”

楚晗点点头,对着未卜的前途露出迷茫的眼神,而后又深深地呼吸,强打起精神准备面对现实。

——

一座陌生的城市忽然横到任何人的眼前,都会带来茫然无措。

四个小时后,当楚先生拎着极为简单的行李走下飞机时,忍不住闻了闻湿热的空气,暗自想到:原来这就是他长大的地方。

是啊,只因陌生的城市里生活过极为熟悉的人,那陌生便又显出难于形容的熟悉。

他认真排队等到出租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址说:“师父,去这里。”

“没问题。”出租司机很开朗:“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奔波,够辛苦的啊。”

楚晗微微地笑,望向车窗上有些憔悴的自己,回答说:“大家都一样。”

——

叶尔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初恋,让原本幸福的家庭蒙上了层无奈的压抑。

同性恋这种完全不曾有预兆的惊世骇俗,也许毫不相干的同龄人理解起来很容易,但让多活过两轮的亲生父母去理解,却比登天还难。

夏燕话也说尽了,泪也流干了,坐在阳台愣愣地问老伴说:“尔柯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我身为妈妈却半点不知道。”

“现在的孩子特别容易受别人影响,该留在身边的时候还得留在身边。”叶励的鬓角又白了几分。

夏燕垂下疲惫的眼睛:“你说……儿子还能结婚吗?”

这个问题,正是悬在这个家上空最严肃的问题。

气氛正安宁异常时,外面的门铃忽然响起。

夏燕还以为是哪个闻讯赶来的亲戚想要调节问题,擦着眼角匆匆地迎接出去,竟看到衣冠楚楚的楚晗。

楚晗的表情难免尴尬,却在努力维持礼貌与平静:“伯父、伯母,这个时间打扰是我的不对,我只想确认下叶尔柯现在的人身安全。”

正被关在卧室里的二柯听到动静,撕裂着声音嚎叫:“放我出去!楚晗救我!!救命!!!”

如若是平时与楚晗接触,夏燕当然欣赏这位出类拔萃的青年,但此刻今非昔比,她甚至不能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这就是把可爱的儿子弄成这样的恶魔。

每个家庭在最难堪的时候,出面的都是一家之主。

叶励拉开妻子后淡淡地伸出手道:“我是叶尔柯父亲,现在状况如此,还是下楼去说吧。”

楚晗点点头,立刻转身跟上。

被留在原处的夏燕满心自责与难过,她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擦亮眼睛,还把楚晗当作儿子值得交的朋友,才酿成今日的苦果。

——

夏风吹拂着白日未曾散去的燥热,使得呼吸这样的空气根本算不得享受的事情。

已然不再年轻叶励还有两年就该退休了,他背着手走到花坛边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晗回答:“就这两个月。”

叶励望向他:“是你主动的?”

楚晗不能也不愿撒谎,淡淡点头。

他以为对方会发火、会咒骂、甚至会动手。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叶励只是说:“尔柯是个非常单纯、非常乐观的孩子,别说复杂的感情他不明白,就算是平时简单的为人处事都拎不清,听她妈说,你也算事业有成、吃穿不愁,所以叶尔柯现在多半是快乐的,在他了解现实之前。”

楚晗努力解释道:“叶尔柯不是为了物质生活才和我在一起,我真的非常明白同志在社会上很难立足,可——”

叶励无情打断:“对,你明白,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们当父母的能不在乎吗!平时半点委屈都不愿意让他受,每天都担心他饿了冷了,如今眼瞅着孩子往火坑里跳却不阻拦,那怎么可能?等到他三十岁、四十岁、等到他长大而我们变老的时候,他会埋怨我们的!更何况这种没有束缚的关系能有多长久,我不想我的孩子到最后连个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

其实楚晗来时准备了许多说辞,可被这位父亲掏心掏肺地一吼,却再难讲出半个字。

“你认识他多久?一年?半年?几个月?”叶励的紧紧地皱着眉头:“可我和他妈照顾了他二十几年,随便你们怎么认为我俩是不近人情的父母,我们都不会接受你!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被感激,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吼完便转身朝单元门口走去。

楚晗追在后面着急:“伯父、伯父。”

叶励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该说的都跟你说了,再在这深更半夜纠缠不休,我们马上报警!”

楚晗并不怕报警,但也不想把关系搞僵,只能愣愣地停住脚步,望着走廊里的灯错落亮起,又全部黑寂。

他从来都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却从来都不曾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笨嘴拙舌。

第49章 49 ...

毫无颜色的夜, 被风灌满的街。

心事重重的楚晗甚至没有心情找到地方休息,他拎着包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为何竟然想到母亲去世、想到当年入狱, 满心都是不愉快的回忆,讲实话这辈子遭受的坎坷也不少了, 理应更容易承受住打击才对, 可真的还是没办法活在快要失去尔柯的想象里,谁也不愿刚刚爱上一个人,就必须离他而去。

缠绵多年的眼疾最怕心理负担过重导致情绪失控。

这点邱紫已经嘱咐过很多次了。

但楚晗又不是构造精密的机器,怎么可能管得了自己的大脑?

就在越想越难过的时候, 他的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而后便开始天旋地转地看不清任何东西。

视觉的混乱带来久违的恶心与晕眩。

楚晗忽地停住脚步,根本不知道周围时间如何流逝, 终于还是因为声急促的车笛而原地摔倒, 渐渐恢复正常。

差点撞到他的司机气急败坏:“没长眼睛吗!怎么还直勾勾地往马路中间走!”

楚晗满身冷汗, 轻声回答了句:“抱歉。”

司机无意过多纠结, 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失力的楚晗捂住脸庞, 拼命克制住此刻的挫败感,暗自发誓:“只要叶尔柯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其他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父母心终究是肉长的, 但凡肯坚持,总有天会打动他们、改变他们此刻的抗拒与厌恶。

但如果……如果他不愿意了呢?

楚晗脑海中浮现出那暖洋洋的笑脸,并没有准备试想这种可能。

——

急脾气的人忍耐力都极差。

像叶尔柯这种有了心事都睡不着觉的家伙, 面对被棒打鸳鸯的委屈怎么可能淡定?

原本他就濒临崩溃,发现楚晗的来访更被火上浇油。

不仅饭不吃、最后就连水都不喝了。

连续不退的高烧使得他变得非常虚弱,后腰的伤口也红肿不堪。

夏燕见了当然舍不得继续再折磨孩子,帮他松了绑、喂了药之后便哭泣道:“你到底打算闹到什么时候啊?楚晗已经走了,有些事痛过两天也就忘了,何必对自己苦苦相逼呢?”

“我没闹,放我出去!”叶尔柯气愤交加,嗓子完全哑掉。

夏燕皱眉不语。

叶尔柯使劲拍枕头:“我还想知道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呢,非要折腾死我才甘心吗,本来我好好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你姑妈已经给你找好了宠物医院,等伤好了后就去那上班吧,离家近。”夏燕不顾他的反对说道。

叶尔柯心里的火顿时蹭蹭往上冒。

此时多聊什么都没用。

夏燕疲倦地站起身来走出卧室,竟显得步履蹒跚。

等到屋内安静,叶尔柯才揉着手腕半坐起来,不由地将目光转向窗外。

——

叶家的楼层不高也不低,但光天化日之下,从三层外往楼底爬还是惊扰到了楼下的路人。

本想稍微休息会儿就做午饭的夏燕听到邻居惊呼,马上冲过去瞧看,只见儿子的窗口大开、人去楼空,不由踩着拖鞋慌慌张张地往外追。

叶尔柯本就因为伤处而手脚不灵便,被吵人的大妈一气,只得忍着痛加快速度。

等他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门口跑时,夏燕终于也跟了出来,不顾脸面地大喊:“叶尔柯你给我站住!”

“再见了!”叶尔柯才不愿听,他这两天简直快被折磨疯掉,光着脚就朝对面闲置的出租车奔去。

谁晓得刚刚过马路,却听身后一阵急刹车。

叶尔柯吃惊回头,望见夏燕躺在辆奔驰前面,差点被活活吓死:“妈!妈你怎么了!”

幸好那司机停得及时,并没有造成磕碰。

是夏燕自己崴了脚,手肘全都磕破,拖鞋也不知道甩向哪里。

她披头散发的大哭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我和你爸爸为你呕心沥血,到头来不如一个灌迷魂汤的外人!妈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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