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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杂记(4)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你也在这个世界里。

不管我们在不在一起,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不管我们身处何地,不管过了五年、过了十年、还是过了多少年。

只要有一个人碰见困难、遇到痛苦,觉得孤独,另一个人便会不怕跋山涉水的前来。

只要有一个人渴望幸福,期待温暖,需求陪伴,另一个人便会敢于披荆斩棘的实现。

如果这不叫存在,那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呢?

如果这不叫爱情,那还有什么爱,切切实实的……发生过呢?”

第2章 还魂记

巨幅的海报在剧院璀璨的灯光下闪着异样的光。

观众们拿着票你来我往,都面带笑容兴奋的上前和偶像的照片合影。

海报上著名歌手谢珂的眉眼的确被修饰的精妙绝伦,难怪像《牡丹亭》这样带着传统元素的话剧也能吸引如此多的年轻人踊跃观看。

导演蓝肖从后台走到这里透口气,见状不禁笑了笑,靠在墙边慢慢喝着手里半杯咖啡,考虑着一会儿首演完成后该如何应付记者们的问题。

谁知愉悦的氛围很快便被打破了。

“先生,您拍完的话可以让一让吗?”有位漂亮姑娘忍不住大声说道。

大家拿着手机相机都很困扰,因为海报前被自动让出的空地中站了个年轻男人,始终背对着观众,怎么也不肯离开。

那姑娘又追喊道:“先生,先生?”

男人有着很美的手,手指修长莹润,正慢慢抚摸着海报上谢珂的脸,就像对待什么有生命的东西。

“神经病……”姑娘无奈放弃,只好拉着朋友朝内场走去。

众人被扫了兴,又懒得与其争执,也纷纷散了。

男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消瘦的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孤独。

蓝肖不动声色,直到把咖啡喝光才上前拍了下他:“喂,要开始了,你不去找座位吗?”

受惊的男人猛地转过张惨白惨白的脸,把不经意的蓝肖吓了一跳。

仔细去看,才发觉这人五官真是精致唯美,只不过实在憔悴。

“对、对不起。”男人低下头,握紧手中的票便匆匆逃开,步履宛若病患那般漂浮无力。

蓝肖耸了下肩,随手扔掉了空空的咖啡罐。

此次的现代版《牡丹亭》极耗心血,波折了一年多才顺利上演,因为大导演和偶像歌手的跨界合作自然博得重大关注,就连观众席前挂着工作证的媒体人都多到数不过来。

在开幕之后,蓝肖竟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摆脱送花篮祝贺的熟人们,因为不喜欢这些琐事,所以终于坐到位置上时心情也有些浮躁,索性关掉手机左看右看想要打量观众的反应。

谁知他头一侧便又看到刚刚那个怪男人,

男人的脸在舞台上透下的微弱灯光中显得有些虚幻,可眼神却是那般专注,好似这剧专为他一人上演,这天地间除了台上的魂灵与他之外再无别的存在。

自决定做《牡丹亭》以来,蓝肖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此时此刻瞅着此人忽然隐约顿悟,因而不禁弯起嘴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认真欣赏。

谢珂是最近两三年出的名,虽然他从前只发过唱片,现在忽然演起话剧来也像模像样,更何况捧场的粉丝居多,但凡开嗓便是掌声如雷。

“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人间寻遍,却在幽闺自怜。”

谢珂悠悠的念着半文半白的词,长衫被灯光师映的如同水影,美不胜收。

蓝肖正瞅得入神,忽听耳畔一声抽噎,那男人竟然哭了。

而且越哭越是伤心,最后竟然捂着脸泣不成声。

剧还未到高潮处,怎会如此伤怀?

蓝肖给他递了张纸巾,被男人狼狈的抢过,擦去那一脸擦不干的泪痕。

“谢珂,第一次演舞台剧,对自己的表现还满意吗?”

“以后有没有朝戏剧界发展的打算?”

“你是怎么理解柳梦梅这个人物的,你看过原版《牡丹亭》吗?”

演出成功之后,记者们拿着太多话筒把疲惫的谢珂团团围住,都希望向来惜字如金的他能多讲一些话。

这样反倒替蓝肖分担了许多压力。

大导演匆匆讲了几句便打算坐车离开,谁知他刚带上墨镜,就发现后台有个突兀的人影在探头探脑,于是笑着走近说:“过来,是想要签名吗?”

人影正是那个哭红了眼的男子。

他闻言简直大惊失色,转身便要逃跑。

蓝肖微怔:“喂……”

结果男人太慌张,一下子扑倒在一堆钢架上,摔得阵阵巨响。

这下谢珂那边也听到声音,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蓝肖怕男人尴尬,摆摆手道:“不好意思。”

谁知道谢珂的脸色恍然就变得很难看,像是遭遇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就连完美的妆容都掩不掉瞬间涌上的苍白惊恐。

男人难堪的爬起来深深的瞅了他们几眼,随即便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本想回家的蓝肖看到他衣服上隐约渗着血色,赶快追在他身后,远离了大家的目光。

“先生,先生,你受伤了。”

一直跑出剧院的后门,蓝肖才追上他一把拉住,语气关切地说。

自来喜欢有故事的对象,这男人神秘的就像段精彩的故事。

“我没关系,不想、打扰你们。”男人垂下长长的睫毛,捂住手臂上划破的伤痕,鲜血慢慢的顺着缝隙流了出来。

蓝肖弯弯眼睛:“有你这样的观众是我们的荣幸。”

男人不解。

蓝肖道:“你是我见过对《牡丹亭》最认真的人。”

男人似乎渐渐放松:“以前就喜欢这话本,你改编的很棒,我……”

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蓝肖道:“不管怎么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我车上有药箱。”

话毕就不顾他阻止的将其拖上吉普车,从后座底下翻出绷带和消毒水,随后才在驾驶座坐好。

男人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惨状,开始翻起放在车前的剧本。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看你很喜欢话剧。”蓝肖边帮他消毒边说。

伤口的刺痛令男人皱起眉头,半晌才回答:“林杉,没做什么,打点零工。”

蓝肖动作迅速的帮他包扎好,勾起嘴角:“那你就是真的很喜欢,买最贵的票来。”

“不然……没机会再看。”林杉淡淡的回答,而后告别:“我要走了。”

本就是萍水相逢,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人家离开。

蓝肖沉默的瞅着他下车,忽然又叫道:“你觉得这个剧缺点是什么?”

林杉迟钝回头,半晌才道:“女主角……不配他。”

话毕,很快就消失在了午夜的街头,迅速的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

“小杉,你再给我唱一次《游园惊梦》吧,我喜欢听。”

“喜欢什么,你又不懂越剧。”

“可我懂你,你唱戏的样子很美,唱《牡丹亭》的样子更美。”

“那你也喜欢《牡丹亭》啦?”

“当然,最喜欢里面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为什么。”

“会让我想起你。”

人的记忆是有生命的吗?会随着时间悄悄改变吗?

林杉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多多少次这段对话,几乎每次都在泪湿枕巾中醒来。

岁月太长,他差不多已然相信这全都是自己用脑海杜撰的痕迹,真实根本从来不曾存在过。

不然那般情深的对象,为何会舍得如此残忍的手起刀落,割断在这凡尘俗世中本就没那么坚韧的红线?

我们的心,一定有一个地方住着位全无尊严的小丑,否则不会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心,却仍旧忘不掉当初的快乐。

“喂,起来干活了!”小饭店的老板忽然闯入房内,粗鲁的打断了林杉的遐思。

林杉顷刻坐起回到现实,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好、好的。”

简陋的门打开又合好,只留他独自倚在单薄的被褥上,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昨晚北展剧院上演了由蓝肖导演的现代话剧《牡丹亭》,谢珂在其间表现出色,不少观众都大加赞赏,早已脱销的剧票如今更是千金难求……”挂在小店柜台上的破旧电视机喋喋不休的播放着娱乐新闻,女主持眉飞色舞的解说道:“《牡丹亭》原名《牡丹亭还魂记》,是我国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代表作,相信大家并不会感到陌生……”

端着盘子来来去去的林杉听到了,不由得跟着电视台所播放的选段轻轻哼唱。

他总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反正活儿倒是干的利索,老板也懒得多管。

“导演,今天媒体对《牡丹亭》一致好评啊,为什么不接受香港和台湾的邀约?”助理编剧大中午哈欠连天的抱怨。

改剧本改的整宿没睡的蓝肖回答:“还不够好,我还不满意。”

“导演啊,剧已经上了就不要改了,反正……”助理编剧苦口婆心。

蓝肖揽住他的肩膀笑:“少罗嗦,吃饭去。”

编剧瞥见路边不太体面的饭店抱怨:“守财奴,也不请吃点好的!”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林杉入神的哼唱着越剧,在款台数钱数的有些心不在焉,不料毫无防备之际却忽被拍了下,吓到差点心脏停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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