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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婚流行主义(爱很潮之二)(14)

宁昱凯看着这样的她,胸口的痛楚并不比她少。他们之间……再禁不起任何折腾了。

「准备一下,我们得去看你妈妈。」

冉撷羽脑子彷佛被人炸过,眼前一片黑。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目前状况……不太好。」

宁昱凯用了最保守的说法,实际上,电话里的人很直接地说有可能伤重不治,要他们作好准备,因为是头部落地,一下子大出血,即便抢救得当也很可能一辈子再无法醒来。但他不敢说太多,怕眼前的她胡思乱想。

可冉撷羽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整个人杵着发怔。

宁昱凯不得不用点力揪住她的肩膀。「撷羽!振作一点!妈只有我们了!」

妈……我们……

对,他们结婚了,她母亲也算是他的。冉撷羽惊醒,微微渗血的手握住了他。「好,我们过去!」

冉母所住的疗养院位于中坜,意外发生后,她被送到附近的大医院。一获知消息,两人便立即换过了衣服,驱车前往。

一路上,冉撷羽态度冷静,更像是抽离了情绪,她麻木地直视着前方公路,不发一语,宁昱凯一边开车一边关注她的情况。「要不要先睡一下?」

她没回答。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便牢牢地握住了他置于方向盘的右腕,顾不得危险,恍如一种无意识的行动。她的温度冰冷刺骨,手心潮湿,宁昱凯以另一只手稳住车子,大掌转而将她的手紧紧握牢。「不会有事的,别想太多。」

她轻轻应了声,闭上眼。

为了转移注意力,宁昱凯打开广播,听着旁人不着边际地谈论着快乐的话题,彷佛就能遗忘自己的悲伤。Richard Marx的〈Heaven Only Knows〉自另一端倾泄而出,那忧伤的调子一下子淹没了他们——我的心是年轻的,但灵魂已老。我说出的我从不曾做到,我以背抵住砖墙,这是我唯一可以感到自己坚强的所在……

是的,她真的老了,灵魂背负太多,已经疲惫。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漠视爱情,过得很好,却不然。真实的她渴求感情,脆弱不堪一击,她其实一直都在期待着,总有一天母亲会恢复正常,看着她,跟她说一声:妈很爱你……

假若连这个微小的期盼都是奢望,那么,她的人生还能够期待什么?

她不知道,只是此刻手上的温度正企图融化她心底的寒冷,她没抗拒,只是不知道他办不办得到?

从台北到中坜大约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宁昱凯无视红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当地医院,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冉母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脸上很戏剧化地盖着一块白布,揭开来,略显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很安详,好似只是睡着了。

宁昱凯早在接到电话时便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会这么快,他站在冉撷羽身后,扶着她两边肩膀,感受到她最细微的震动。她身上温度仍旧冰冷,像个冰柱,几乎让他错觉她下一秒便会碎成一片片,可实际上她很好,表情沉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点了点头。

护士将白布重新盖上,宁昱凯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丧礼……简单一点,反正也没什么人会参加,我想把她的骨灰跟我阿公放在一起,他老人家到过世前都很担心我妈的情况,让他们互相作伴也满好的。」

「嗯。」宁昱凯握住她的手。「妈的后事我来处理。」

冉撷羽没拒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告别式非常简单,一切化繁为简,仅是简单安排上香,前来参加的人只有冉撷羽几个较为亲密的朋友,还有母亲在疗养院里的看护,过程异常冷清。丧假一共八天,但她不想休这么久,索性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后事,准备回到职场。

从火葬场回来的当晚,冉撷羽便将自己所有的「家私」全拿出来,她迫不及待想妆点自己,那可以让她漠视光鲜亮丽表层底下腐败的真实。她没事、她很好,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宁昱凯走入房间,看见她把化妆品散了一地,跟她说:「你明天不用回去上班了。」

冉撷羽不懂。「为什么?」

「你的假还有很多天。」他坐在床上,静静瞅着她,这些天她态度如常,一滴眼泪都没流,不该是她会有的表现。「你需要多休息。」

「休息?我休息得够了。」她不理他,继续把玩着她的家伙们。

宁昱凯看她这副样子,坚毅的眉拧起。前一阵子,他本以为她还在消化失去至亲的伤痛,但现在看来,她根本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别弄了。」宁昱凯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那无意义的拨弄动作。「撷羽,看着我。」

冉撷羽不理他,一手被制住,她挣不开,索性用另一只手收拾物件,全当没听见。

「看着我!」

他一字一句,充满力道,冉撷羽无法反抗,只得依言抬眸,赫然惊见眼前的男人脸容憔悴、表情严肃,一双因疲惫而凹陷的眼紧紧睇望着她,目光不知怎地使她有些惧怕,她想挣开,但不只手腕,就连脸都被他的另一只手彻底制住,动弹不得。

她眼底浮现的脆弱拧疼了他,倘若可以,他愿她一辈子都能活在虚幻里,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慈悲,他不得不狠下心来漠视她内心的祈求,即便眼眶发烫,他仍坚决道:「撷羽,妈已经死了,我们都参加了她的丧礼,你亲自为她捡骨,放进塔位里的,你——」

「我累了。」冉撷羽截断他未竟的话语,脸上是一片冰封的麻木。「我想睡了。」也许一觉醒来,她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或者连她这个人的存在都只是梦里其中的一环,真正的她,其实生长在一个快乐家庭,无忧无虑,一点都不缺爱……

「撷羽!」宁昱凯一把扯过她,用力得几乎在她肩上留下痕迹,可她恍若未觉,只顾着挣脱,不愿再多听一句,宁昱凯只得使出力道,不许她逃开。「妈已经死了!她死了!你听清楚了吗?她死了!」

第十二章

啪!

偌大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冉撷羽瞠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望自己的掌心,她颤着手,那儿传来的痛楚鲜明刺骨。宁昱凯转过脸来,白皙的颊浮上一道红痕,显见这一掌力道十足,可他并未动怒,一双黑眸柔柔看望着她。「冷静一点了吗?」

「我……」她嘴唇掀动,目光迷离,看着被她屡次伤害的男人,始终站在她的面前,寸步不离,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爱。

他黑黝黝的眸子直盯着她,一步都不打算走开,让她莫名觉得可怕,不由自主撇开头。「我以为……我只是作了一个梦。」

「这不是梦。」

是,她知道,她亲自去看了母亲最后一面,参加她的丧礼,替她捡拾骨灰,最后再置入塔位里。这一切过程太鲜明,鞭笞着她,她多渴望这只是一场过分清楚的梦境,可却不是……

她漂亮的眸子显得空洞,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她推开他,以梦游般的姿态走入浴室。宁昱凯跟着她,看见她爬进浴缸里,然后缓缓坐下来。刚使用过的浴室还有些水气,她不在意,此刻她已彻底被悲伤浸泡,只等着发霉溃烂。

冉撷羽环住自己,身躯缩成一团,脑袋斜靠着冰冷的磁砖墙。这是她脆弱至极的表现,把自己藏入一个难以得见的角落,任其发烂。过去他曾多次在各种不同死角发现她的踪迹。他弯下身来,唇吻落在她的额际、眼角、唇瓣,感受到她的痛。而她痛,他也并不好过。

「撷羽,哭出来好吗?」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劝诱着她。她苍白的唇抖颤着,哭……她想哭……但哭了就是承认这不只是一场梦,而是现实。现实里,她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有天她会好的,总有一天她会看得见我,我只剩下她了,为什么她抛弃我一次不够,还要抛弃我第二次?」她好痛,浑身上下疼得几乎要裂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不要我……她不爱我……没有人需要我……」

「你没错,你什么都没错。」宁昱凯一下子抱紧她,舍不得她再这么否定自己。「撷羽,我需要你,我们结婚了不是吗?你还有我,而我……也只剩下你了。」

冉撷羽睁大了眼,看着他,那一双沉静的黑眸洋溢着某种悲伤及祈求,她这才发现,这些年,她至少还有一个母亲,可他呢?除了她,她还有谁?

但……她好累。「我不要爱了……好痛苦……」

「我知道。」宁昱凯抱住她。「但你不能不爱。」至少,不能不爱我。

「我好累……」

「爱我,你就不会累了。」他亲吻她。「我会比妈还要爱你……」

她没给你的,我给你,所以,请你也这么爱我。

我让你爱。

那无言的渴求,冉撷羽感受到了,她的人生唯一一次倾尽所有的爱,下场却是遍体鳞伤。她爱的人不期望她的爱,而眼前这个她始终无法爱的人,却一次一次地告诉她:他需要,他需要她,需要她的爱……

现在,她只能爱他,也只想爱他。

她哭了。哭得声嘶力竭,用尽全力,似要将体内所有的悲伤倾尽,发狠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