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引(239)
下面十几个人,里头有六个是薛逸的、也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老熟人。这么几年过去,壮个头愈发的壮,高个子身上结实了不少,鞋底子脸仍旧是那副面相,小个子没长多少,依然是尖酸刻薄的模样。近处还站着个高胖的少年,是新搬来的哪个富商的儿子。
这几位随着年纪渐长,愈发混账,却也在一群痞子纨绔里,混得愈发顺风顺水。前两年还是一把的光杆司令,这会儿已经有了“打手”——旁边十余个全是他们“发展”出来的跟班。
当年安野和薛逸估错了一点。孩子最是容易恐吓,却也最是记仇。他们对大人的审时度势、利弊权衡半懂不懂,记得最清晰的便是满腔的愤恨和一口咽不下的气。满腹的算计,想的却是千方百计拿出来也要把场子讨回来。
更何况,他们自小霸道惯了,在恐慌里沉浮了些时日,缓过来气了,又哪里还咽的下这口“委屈”。
至于薛逸,他们总又存着侥幸。他们看不出来薛逸并没有较真,只觉得他或许也不过如此,只比他们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是厉害,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可以拖死薛逸“累赘”也越来越多!
眼下,任可行、常在、万成、梁好,早早地被撂倒了。四个人鼻青脸肿地被制在地上,咬着牙死命挣扎,可半大的少年们哪里斗得过那些体格健壮的跟班,更何况那几个还是街面上混惯了的。
剩下的十来个人,全围着薛逸,远远地把他围在中间,似是在忌惮着,又似在寻一个好的时机。
薛逸一手握着剑,一手抓着根从谁手上缴下来的棍子。剑好端端地收在鞘里。
地上散落着被削成了短节的木棍。
人数全然不对等的两方,冷冷地对峙着,却反而是人多的那一边被压制住了。
方淮摒着呼吸,用力捏着那根破竹杆,犹豫着从哪一块往下扑能更有用些。
薛逸脚下不动声色地小步挪动,一点点转过视线。
他背后的小个子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冷笑了下,朝对面的高个子做了个手势——
扑了上去!
“背后!大师兄——”方淮看了个一清二楚,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了,脱口大喝。他只顾得上压了压小七的肩,便跃了下去,高举着竹杆劈向薛逸面前的高个子。
薛逸侧身避开劈上来的刀,屈肘撞向后方,凭一股子力气撂倒了鞋底子脸,同时闪过右边袭过来的人。
左边、斜前方的人同时向他扑过去。
剑连带着鞘一同劈出去,砍翻了斜前方的另一个高个子,左手的棍子制住左边的人,却被另一个壮个头从右边一把扣住了肩,狠狠地便往地上摔!
薛逸用力拧身,堪堪稳住了,斜后方的人却也扑了上来!
方淮一杆子甩下去,削在高个子肩上。高个子惨叫了一声,胡乱地抬手,居然接住了他的竹杆,用力要把他甩脱出去。
方淮心下一凛,紧接着一咬牙,飞速地松了竹杆,提着拳头招呼上去。
壮个头竭力按住了薛逸的右手,想要把他拧到身后去,又抓着剑柄要夺下来。
薛逸一只手没能挣脱他双手,左边还在扛着不断冲上来、又被逼退、又再一次拥过来的人。
壮个头拼了浑身的劲道同薛逸角力,又去掰、去抠他握剑的手。他拧着薛逸的胳膊一寸寸往后。他的指甲掐进少年的皮肉,抠破了皮,洇出来血,连指骨都意图拗断!
可那只手像是铸在了剑柄上,纹丝不动地握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不像是陷在了僵持之中。
又是这样。又是怎样……又是这样!
斑斑驳驳的血渍浸红了壮个头的眼睛。
几年前便是这样,一直是这样!明明是他们占尽了上风,把他按在地上揍。可这小子昂着头,像是从来没有过怯懦。
壮个头莫名地想起来那双眼睛,那双让他做了很久噩梦的眼睛,里面像铁铸一样的冷静和锋利,又带着淬火未消的余温,烧出来极致的疯狂。多少可怕。
他狠狠瞪着薛逸。
对!先前小葛说得没错!他不敢对我们拔剑,他不敢杀人!
壮个头吼了一声,硬挤出来、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整张脸扭曲到狰狞。已经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
薛逸的左边和前后,尚能应付却已经不太容易,所以的“敌人”都看准了“擒贼先擒王”,他几乎毫无悬念地被拖住在原地。
单枪匹马,孤胆敌营,可有多少英雄被劈开了无人防守的后背,死在援兵遥远不闻的马蹄声中。
几年前的那一幕仿若便要重演。
方淮被两个人往旁边逼,几乎要招架不住。拳头落到他身上,眼泪不自觉地泛了出来。他由着眼泪自个儿去掉,只觉得视线有些糊,根本分不出心思去顾及到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