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落念(71)

我自己也是一夜无眠，想找个倾诉的人，就去敲哥哥的门，他也没睡。两个人相对而坐，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轻声地叹气，哥哥凝视着窗外，就这样过了一夜。

XXXX年XX月XX日 天气晴

今天终于见到爸爸了。

我的精神一直处在恍惚状态，郑郑实在看不下去，就说去见一面我爸爸也好。我一直很犹豫不决的，我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面，以前的我总是非常果断地就能做出判断。最后郑郑还是硬把我拉了去。

去请假的时候，老师什么都没问就批了，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郑郑从来不想上课是不会请假的。

到了医院门口，我又开始打退堂鼓，任郑郑怎么拉我我都迈不出脚步，这次郑郑实在是要生气了，就说，再这样我就把你劈晕了抱进去。我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笑，但是脸上仿佛没有力气笑不出来。郑郑见我这样看他，语气软了下来，走吧，进去啦，勇敢点。我点点头，跟着他后面走进医院。

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找到爸爸的病房，在最高层的一间加护病房，只有他一个人住。我只是站在外面偷偷地往里看，爸爸正在睡觉，他的脸转向里面，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比原来瘦下许多；唯一暴露在我视线里的头发，掩饰不了他的病情，因为化疗的原因，头发掉了许多，远不及以前的浓密；原先的一头黑发，也开始斑白起来。小妈坐在旁边照顾他，一边削苹果一边小心地抹眼泪，被水果刀割伤了手指，血液不断地往外流，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又或者想让身体的疼痛大过心里的痛苦。

我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进去，但是又没有勇气，眼泪已经流了不知多少，我只能努力地捂着嘴，不让哭声惊动了他们。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在医院外面的草坪上大哭起来，不管别人的眼光，只是一直宣泄这自己的感情。

郑郑一直在我旁边，他过来抱着我，什么也没说，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在这个深秋里，我身边至少还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吧，我无意识了，怎么会的家，怎么进的房间，自己都只有模糊的概念。

XXXX年XX月XX日 天气阴

爸爸终于还是离开了我们，不过他至少撑到了新的一年的到来，和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后一个除夕之夜，看完了最后一次的春节晚会，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也进入了永恒的长眠。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的痛苦。在大家面前，没有人哭得无法控制，怕这种情绪会影响了其他人，但是在私底下，大家都很难过。爸爸下葬之后，我哭了整整一夜，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天微微亮的时候，我起来发现自己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不想被人看见，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出门去。

清晨的大街一个人都没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样的寒冷，可以让我觉得清醒一些，也快乐一些。

后来我打电话叫郑郑出来，他看我红肿的眼睛着实下了一跳，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嘲笑我的，但是今天没有，他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我吃着他给我带来的早餐。后来我笑着对他说谢谢。他说你不要笑了，这样太勉强。我想那时我一定非常狼狈不堪吧，但是被他看到没有关系。

我想爸爸走了以后一定到了天上，那里有天使照顾他，我们也放心了。

XXXX年XX月XX日 天气晴

没想到，很快地，大家就从爸爸离开我们阴霾中走了出来，至少表面上都已经没事了。我也慢慢有心情读书了，生活开始恢复常态。

今天下午放学早，忽然很想去上次看过的那片百合花田，就和郑郑一起去了。那里还是一样的美丽，所有的一切在这片土地上好像都不会改变一样，甚至时间都是停止的。迎面吹来的风，不觉得冷，反而是温和的，夹杂这百合花的清香，在我的思绪中留下烙印。我忽然想到，如果留在这里，是不是就会得到永恒，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再改变了呢，就像这些百合花一样永远不会开败。

郑郑笑我傻，他说这片百合花田之所以是常年如此，是因为老的话枯萎，新的花又盛开，这样不断交替才换来了这一片繁荣的景象。

我说我不相信，要不我们在那棵树上刻下一些心愿，看看它是不是会永远实现。然后不等郑郑回答就跑过去。在上面写什么呢，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郑郑拿起石头，在上面刻了一行字：永远在一起。下面还有我们的名字。我笑他矫情，但是心里还是很开心。

今天没有遇到花田的主人，所以也只能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