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落念(86)

坐在郑逸恒的病床边，看他憔悴的样子，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他或许会在我的注视下醒来。

忽然他开口说话了，是梦话：“林星，林星。”他在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不能释怀。他的眉头紧锁，越发显得憔悴，我只能伸手，想把他的眉头抚平，希望他看起来不要那么难过。当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的手就僵在那里，不能进一步地往前伸，也没办法收回来，那支伸出去的手，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保持这个动作好久，大脑终于恢复控制力，才慢慢将手收回来。

后悔来了这里，后悔听他说了对不起，后悔一时的不知所措。思绪很乱，原来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打破我长久以来维持的什么都不知情的假象。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事情，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无意识地，想替他盖好被子再走，这是我最后一点心里安慰了，却发现此时的他，正睁着眼睛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郑逸恒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

我强颜欢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无措：“听说你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你感觉好些了吗？高烧还没退，你还是多休息吧。”

他点点头，说：“谢谢你。”

我依旧保持嘴角的弧度：“不要这么客气，我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进来看看情况。”说着站起来，要走出去。

“不用了，你坐下来陪我聊聊就好。”他拉着我的手。

我见他憔悴的脸上透着诚恳的光芒，不想让他失望，就坐下来陪他聊天。

这一次的聊天，准备的时间却是相当的漫长，两个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忽然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能说会道的郑逸恒也变成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我装傻：“什么对不起？”

他突然笑起来：“过去的事情，你都忘记了，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你一切的伤痛都是我造成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过的很好。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你就会原谅我，重新回到我身边，但是我错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提。”我很僵硬地说。

“我在国外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我们重新见面时的样子，无时无刻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请求你原谅我，但是当我回来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有一种几乎要崩溃的感觉，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忘了一切，不敢相信你会忘了我。那时我想也许你是假装的，想要让我难过，想要让我生气，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在意。”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郑逸恒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顺了顺他的背，说：“不要再说这些了，那些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何必再提呢？何必让大家都这么痛苦呢？”说着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我曾经想过，或许做朋友也不错，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那天听完林愿的话，我真的很震惊，也很后悔，我看到你态度冷淡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对于那些过去，对于那些已经忘记的过去，你居然可以用一种那么冷淡的态度来面对，是不是说你已经毫不留恋了，是不是说那些痛苦的记忆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郑逸恒显然很痛苦的样子。

我想说不是，对于过去，我始终还是不能放下的，我谈不上恨他，却也没办法再爱他，为什么还要再把那些事情重新挖出来再描述一次呢？我们真的很傻，那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而已。如果他还想把回忆分担给我，那我想说，真的没必要。

我摇摇头，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阻止郑逸恒再去忏悔，阻止他再去道歉：“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情，忘记了是好事，你也应该放下了，让自己开心一点。当初，或许你的希望很大，或许你已经笃定我一定会原谅你，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就算我还是喜欢你的，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郑逸恒的眼光黯淡：“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虽然做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当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心痛无比。当我知道你是为了去机场找我而出了车祸的时候，我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没办法再改变了。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的编剧，故事的发展，已经不能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了。”

“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就接受吧，不要让自己再这么痛苦下去。为了我这样，你不值得的。”

他摇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值不值得。恰恰相反，这一切我都觉得值得，非常值得。从认识你那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改变了，我的人生就改变了。你让我找到的，是一个真正快乐的我。就算是为你痛苦，那也是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