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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当(危险关系之一)(14)

四周很静,外头有鸟儿鸣叫,挂着布帘的窗透进了光线,她没起身,只是侧身枕着手臂探望他沉睡的脸,一如自己三年多前所看到的,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很帅。

「如何?满意你看到的吗?」

可恶!「睡觉啦你!」果然,这人警觉性高得惊人,每次只要她一醒,不管手脚放得多轻,他都会跟着睁眼,有时还会故意装睡偷觑她的反应。倘若要说这三个月来变化最多的是什么,便是他对她多了坏心眼,简直是以欺负她为乐。

她气呼呼地拿枕头打他的脸,接着起身下床,走出房间。

热情好客的老板娘熟知两人习惯,替他们准备了乌米塔——这是南美特有的一种食物,用米、玉米、鸡蛋及各种不同食材做成,近似粽子。唐左琳拿回房里,把食物端上桌,梳洗过后,她将前两天剩余的面包撕成碎片,撒在窗边。

鸽子飞来争相啄食,她望着这一幕,微微瞇起眼,嘴里悠悠哼着小调,陶醉在晨光里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愉悦的猫儿。

「早。」终于是个正常的问候,霍克勤走上前,偕同她坐在窗口,一如这几个月来的习惯,先探手握住了她纤薄的柔荑。

她一身白衫,身形瘦弱,加上这一阵子从不在白天出门,照射不到阳光的生活使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他心疼地以指摩挲她骨感的手,进一步环抱住她,抬手轻吻上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突兀的一丝血痕。

「受伤了,怎么不说?」他低沉的语调,隐隐透着些责怪。

「只是切面包的时候不小心划到而已……好痒。」她笑起来,反手把玩起男人的指掌。那儿全是大小不一的茧迹,唐左琳从没问来由,但也知道是握枪握出来的,尤其是左手拇指上的薄茧。并非所有用枪的人都会有——那是惯用单发步枪的人,因一再手动填塞子弹而留下的痕迹。

「手……还会痛吗?」偶尔,她会看着他右手心的伤疤,这么问。

会。但霍克勤的回答始终是:「不会。」

照理说,他的右手大半已失去知觉,应无所感,他的痛,医生说是心理因素,就像截肢的人有时会感觉自己已失去的肢体存在,产生痛感,算是幻肢痛的一种。

他不想让她为这种小事担心。

唐左琳努努嘴,不是很满意他的答案,但也没辙。霍克勤看懂她别扭的表情,扳过她的脸,她悄然闭眼,他略带干燥的唇便覆了上来……哼,这个狡猾的家伙,每次都拿这招唬她,偏偏该死的有用。

唐左琳在内心暗骂自己意志不坚,逐渐柔顺下来。算了,总有一天,他会愿意依赖她的。

「……你的胡子扎到我了,好歹刮一下。」

「好。」他应诺,放开她的手,走进了浴室。

他的干脆令唐左琳一怔,随即想到自他们「私奔」以来,他对她几乎算是有求必应,默默地好似在弥补什么……

「这个傻瓜!」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啊。

墨西哥、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短短三个月来,他们在南美各大小城市迁徙,期间换了三个不同身份,每一次租赁入住的公寓或旅馆皆是用不同假名。离开美国前,他们买了一台笔记型电脑,一边上网关注台湾的发展,但到目前为止,唐家依旧封锁消息,不曾向外界传达唐左琳失踪一事。

这样的平静,反倒更教人不安。

时值冬季,相当湿冷,原先存在的温暖骤失,唐左琳抱紧了肩,只觉好冷。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她的身体已逐渐克服恐惧,接纳了霍克勤极有恒心的触碰,习惯被握着手就不会害怕黑暗及男人。他们接吻、拥抱、抚摸,但……

说出去肯定没人信,事实上,他们之间清白得几乎可以拿来当水喝了。

「唉……」唐左琳叹口气,好沮丧地蹲坐在地。她望着床边设置的连身镜,里头映照出一个女人的影子,苍白、羸弱、不堪一击。她摸摸脸,知道这些日子她瘦了许多,但当真就那么——没有魅力?

这也太惨了吧?

没想到亡命天涯时居然还得烦恼这个,唐左琳一阵无力,随后又想,反正在他面前丢脸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干脆丢到彻底,问个清楚明白。

结果刚走到浴室门口,她恶作剧心态大起,准备自背后给他一击——

「哇!」她尖叫一声,霍克勤反应飞快,转眼间她便被压制在墙边,而他手里的刮胡刀正不偏不倚地抵着她的喉头,两人表情都很惊吓,尤其是唐左琳。

尘封多月的黑暗记忆一下子席卷而来,她胆怯地打颤,头晕目眩,神色苍白,直到被霍克勤握住手,那股教人浑身发麻的战栗才逐渐褪去。

「我……」

「没事了,我不会再这样。」霍克勤内心懊恼,尽管没表现出来,可处于逃亡状态的他,确实对周遭的一切抱持着更强烈的警觉。他责备自己的过度反应,意识到她身躯的冰冷。「要不要泡个澡?」

「……是因为这个缘故?」

「什么?」

「因为这样,你才不跟我做?」

这是什么跟什么?霍克勤难得傻了,却见她眼角泛红,犹带泪意,那水润的眸中泛现的并非惊吓,而是对自己的不甘心。

她不想让那样的人、那样的事掌握自己的人生,她不想一辈子害怕独处、害怕黑暗、害怕人们的碰触,尤其还是自己心爱的人……

距离那次绑架过了半年,她装作遗忘,催眠自己并不害怕,一度成功,可身体骗不了人,那些细微反应终究出卖了她。

霍克勤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仍然在恐惧里,没有摆脱。

「我生气了!」

「嗯?」霍克勤一怔,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唐左琳握拳,一脸义愤填膺。「我不想被那种事影响一辈子,感觉就好像输了一样,我不喜欢。」

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记忆,还在美国的时候,她的心理医生建议她可以尝试催眠疗法,她却不愿意。即便只是被收养,但从小的教育使她骨子里依然透着唐家人的骄傲,她宁可正面承受伤害,变得一身是血,也不想对暴力屈服。

而霍克勤就是被这样的她彻底摄去了目光。

结果还不及说些安慰的话,她忽然来了记回旋踢,动作既快又猛,霍克勤在窄小的浴室内抵挡她的攻势,接着又是一个肘击,他俐落闪开,浓眉一紧,看着她的目光有所不解。「你做什么?」

「试试身手。」她狡黠一笑接着又是一拳。

她出招凌厉,每一下都是对准他的空隙。霍克勤身经百战,自然不怕她来这么一下,只是碍于不能还手,多少还是受到压制。

好吧,陪练就陪练,但……

「我们不能换个地方吗?这里太窄了。」

「好。」唐左琳有点不甘心,当然她知道霍克勤身手很好,但在这种对方明显放水的情况下,她居然连个衣角都构不到!

她收势,霍克勤松一口气正要出来,下一秒却被她捉住衣襟准备来个过肩摔。他稳住脚步,借力使力,反倒使她整个人被提起来。「咦咦啊?!」

预期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就在背部即将着地的同时,霍克勤撑住了她,她像个棉花糖被轻飘飘地放落在地板上,微微抬眼,眼前五官位置和自己正相反的男人朝她淡淡一笑,轻轻吻了她一下。「闹够了?」

啊——可恶!好歹她也是柔道三级,外加空手道黑带六段,结果落到他手里竟软绵绵地一点攻击性也没有。她努努嘴。「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练得比你强。」

霍克勤抬眉,断言。「不可能。」

「啥?!」

「你不可能比我强。」霍克勤把她从地板上扶起来。「至少这一辈子。」

唐左琳嘴巴张成O字形,这、这是瞧不起她吗?「难讲好不好?我现在才二十三岁,再练个二十年,你都五十多岁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比你强。」

霍克勤表情认真,他黝黑的眼透着难以曲折的坚定,如古墨一般浓重而平静,不含一丝玩笑。唐左琳诧异地眨了眨眼,随即意会,他并不是怕输给女人,或是输给什么人才讲出这句话,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胜负,而是足不足够有能力担负另一个人的安危。

所以他的姿态才会如此慎重,彷佛在许诺一个誓言,他掌控着她的喜怒哀乐,让她一直以来不顾一切渴望追寻。

「那你要努力不让我追过你才行。」她说着一笑,水光盈盈的眸迎向他深邃的注视,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还有一件事……」

「嗯?」

「我不想一辈子这样,让你顾虑我,看得着吃不到,所以……我们来做个试验好吗?」

第六章

「这个就是你所谓的『方法』?」床上,有人掩住头,以一种无奈的口吻道。

「嘿啊,你不觉得挺有用的?」

才怪。偏偏提出来的人笑咪咪的,柔软的身子正紧紧地贴附在他身上,霍克勤躺在床上,只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唐左琳不怕死地趴在他胸膛前,两人一手相握,而腾出的另一只手则被她要求得紧揽在她腰间,不得放开。

好可怕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