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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太宠我(8)

何嗣弈没有说话。

他只是稳稳站在那,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他想帮她。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自然浮现,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生以来第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兜住他,他甚至吐不出一句可以让她好过的安慰,也无法靠近她,给她力量。

有时候,对真正伤痛的人而言,言语是不被需要的。

因为言语无法疗伤止痛,有时甚至令人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悲哀。所以,何嗣弈只能站在那儿,很温柔很温柔地凝视着她,代替自己无法给予的拥抱。

即便是这样,她便有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第四章

接触恐惧症,英文学名是Aphenphosmphobia,症状是害怕他人有意无意地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方韵禾的情况则是包含了一点男性嫌恶症,可她并非讨厌男人,只是无法承受与他们有过近的接触……

何嗣奔沉默地看着计算机屏幕,长指键入另一个名词:创伤症候群。

搜寻结果很快出来,他选择了,其中一个页面上写着: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主要是指一个人因外在某些事物而产生强而有力的主观反应,再经验出创伤事件,严重者则会对事物失去兴趣、与人产生疏离感,情绪麻木、警觉性增加、惊吓反应强烈……

他一样一样看过,想起她种种害怕的模样,以及偶尔流露出来的厌世,眉头不自觉锁得越来越紧,因为上述那些症状她都有。

“咦?你还不下班啊?”晚上七点半,溜上楼小憩一会儿的薛问樊看到素来准时的何嗣弈仍坐在位子上,不禁啧啧称奇。“你不会在看A片吧——这什么?创伤症候群?”

何嗣弈受不了地瞥他一眼,关掉浏览器准备离开,可脑中萦绕的却满是方韵禾的事。他叹了口气,不否认自己就是放不下她——那个与他弟弟同龄,却独自住在那种完全没生活感可言的屋子里,吃着便利商店的便当,不会照顾自己,荒凉得令人见了不忍的女人。

看见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严肃神情,薛问樊猜想大概与他刚查询的东西有关,于是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友的女朋友似乎也曾有过这种情形。”

他这句话马上抓住何嗣弈的注意。“是怎样的情形?”

“跟上面写的一样啊,对人不信任,害怕与人碰触,碰到一点点都不行喔!亏我朋友有那个耐性。”换成是他,光想到牵手就要等一年,接吻上床更是下辈子的事,唉,只怕再多的热情都要灰飞烟灭了啦。“他们磨了很久,那女的才慢慢接受他。”

“用什么方法?”

“嗄?”

“我是问……你朋友用什么方法才让他女友接受?”

“呃……”薛问樊不自觉后退一步。兄弟啊,你知不知道你脸上表情很恐怖?“就……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啊,但我朋友有先去打听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毕竟这种事叫当事人自己说,太残忍了。”

说得没错。

“难得从你口中听到人话。”拍拍同事的肩,何嗣弈少见地认同他的意见。那天只是要她承认自己害怕男人接触的事,她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若还要她讲出来……光是想象,他都觉得不忍了。

假如可以,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忆起来。

他不顾薛问樊在后头的抗议,自名片夹内翻出一张名片。当初,她曾以一种暗示的口吻表示,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call她……

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

酒吧内。

打扮入时、长相妍丽的方齐菡一出现便掳获不少男性爱慕的眼光,可她甩都不甩,笔直走向吧台,很快便找着那个沉稳如山的身影。

她拍拍对方肩膀。“不好意思,等很久了?”

“不会。”他起身,礼貌地替她拉开座椅,等了快三十分钟,神色却没有任何不耐。

嗯,确实是一个好男人。方齐菡大方入座,尽管帮堂妹搬家时和上次都稍微打过照面,可现在终于抓到机会能仔细打量,方齐菡不禁在内心赞叹,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很好看。

好不好看并非重点,长相不错的男人方齐菡早看到不想看,重点是他身上那种如山石一般静默安稳的特质,完全不同于时下男人的毛躁,只是这样坐着,方齐菡便有种受到保护的感觉,好似天塌下来也用不着害怕……唉,堂妹,看来你这次的眼光真的不错喔。

“找我出来,是为了韵禾的事?”

何嗣弈并不意外她会猜到,索性单刀直入。“我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哇,好直接,连个开场白都没有。方齐菡迎视男人,在他炯黑眸底看见了坚定。她菱唇一勾。“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对我有好感呢……唉,我好失落喔。”

嗯?何嗣弈一愣,是这样吗?“抱歉。”

两个字明白昭告他完全没那心思,方齐菡喝水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噗哈哈哈哈——你当真喽?我、我只是在开玩笑……”她止住笑,正色地咳了声。“好了,我不闹了。”

看得出这个男人感兴趣的只有关于小堂妹的事,方齐菡一阵欣慰,她歇口气,接过酒保端来的酒,忽地敛容。“现在容我直接一点问:你是韵禾什么人?为什么想知道她的事?”

褪去刚才那副娇态,方齐菡眼神变得凌厉,这个男人想知道的是她堂妹最私密也最痛的事,一般来说,她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可这个人……也是让韵禾心动的人。

“假若你只是好奇,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眼前的女人完全不让他回避,可她问得也对,他是方韵禾什么人?为什么现在他会坐在这里向另一个人探问她的隐私?他不是一向最不喜欢私自踏入对方的领域?

但事实是,他仍坐在这里,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想帮她。”吐口气,这是他的答案。

“喔?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不能放着她一个人不管。”他摇摇头,毫不犹豫说出这一句话。“她的父母呢?知不知道她的情况?她这样……多久了?”

“嗯,有好一段时间了。”方齐菡晃了晃手中酒杯。他说他不知道,但给她的感觉并非是回避。该不该告诉他呢?当初给他自己的电话,就是揣想或许有一天他会来问韵禾的事,而如今他真的来了,是不是代表他对韵禾……也有一点点动心?

方齐菡反复思量着,但在迎上何嗣弈坚定目光的瞬间,她叹了口气。

“OK,接下来的话,你就当作我喝醉了,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吧……”

***

“星期一是三明治,星期二是御饭团,啦啦啦、啦啦啦,肉松鲔鱼照烧鸡肉小龙虾,要选哪一个?”

嘴上哼着奇怪的歌,方韵禾站在便利商店的冷藏柜前选着今天的晚餐。

但无论怎样瞧就是提不起胃口,连平日看到在架上都会大喊“Lucky”的炸虾饭团也一样。想不到才一餐而已,她的嘴就被养刁了……

可是那个马铃薯炖肉香香甜甜的还有水果香,高丽菜多汁鲜美、爽脆可口,虾仁韭菜烘蛋滑嫩得入口即化……喔,停停停,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还是解决肚子里的馋虫要紧。

“谢谢惠顾。”在店员制式而不带感情的招呼中,方韵禾提着塑料袋走出商店,就在这时看见了马路另一头的身影。不知怎地,那抹身影好熟悉……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他那双隐在夜色中的眼眸在街灯下亮起,看见了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无言凝视,气氛忽地变得有些奇怪。夏夜闷热,她热出了汗,感觉四周温度骤然上升了好几度。

怎会……这么巧?而且,他看她的方式……

方韵禾说不分明他那样的目光代表什么,只觉得心口扑通跳着,紧张莫名。

何嗣弈烁亮的眼定定注视她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她手中的提袋,形状坚毅的眉不认同地拧起,他走了过来。

方韵禾脸上仿佛冒出热气,像做错事被逮着的孩子,下意识将便利商店的袋子往身后藏,但已来不及。

“又吃这个?”他语调好平好静,听不出情绪起伏。

可她仍旧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赞同,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好不容易张嘴,说出的话却好像在撒娇。“没、没办法啊,我一个人,不知道要吃什么……”唉,她的意思不是希望他煮给她吃,她真的没那个意思,她发誓。

何嗣弈没接话,两人站在夜灯下奇妙地对峙,她的身高甚至不及他肩膀,是那么瘦弱娇小,忽然,方齐菡不久前的话语在他脑中响起:“她就连夏天都会穿那种热死人的衣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身上有疤。”

记得那时他听她这样说,很震撼。“是谁造成的?”

“她爸。那个人酗酒又好赌,一没钱就会打我婶婶出气。韵禾总会抢先挡在自己妈妈面前,最后就是两人一起挨打。”她叹了口气。“后来婶婶终于受不了离家出走,韵禾就变成了她爸唯一的出气筒……长久下来,任谁都承受不住。”

方齐菡至今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小堂妹时的情景。

他们两家住得远,加上叔叔又是那个德行,可说是几乎没往来,直到那天她父亲接到社会局通知,了解状况后去将韵禾接回来。那时的韵禾已上初中,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极了小学生。她站在那儿,浑身是伤,却面无表情,连哭都不懂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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