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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种(41)

作者: 西桥 阅读记录

或许是我这副胡吹大气恨不能把天都扛下来的熊样儿硬生生地将林染笙唬住了,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和医生进一步沟通了黎叔的手术治疗方案。

虽然医生一再安慰我们手术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可毕竟还是件刀尖上博命的事情,所以尽管我俩都表现地挺镇定的,但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在硬撑,我是死扛。

人之所以会有悔恨和遗憾,大抵都是因为做出了无法挽回的抉择。可有时候,你面对的只有很糟糕的选择,无奈的是,即使这样也必须做出决定。

而这次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我并不想让林染笙一个人担着。

——因为他是我哥。

没错,他是那个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林染笙。

他是那个天天撑着一副长兄如父的嘴脸,对我不苟言笑,疾言厉色的林染笙。

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处处都会护着我,和他在一起时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个熊孩子,犯错了最多也就是挨顿骂。

可他林染笙又不是真的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他担心害怕的时候,又有谁能帮他撑一把的呢?

不要脸的揣测一下,恐怕也只有我这个天天闯祸的废物弟弟了吧。

临到黎叔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承认不管我心再大也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了。

到底我这心肝肺还是长全了,不只长全了,此刻还跟爬满了一百只蟑螂一样,挠得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快要把天花板瞪出个窟窿之前,我从床底下摸出了那盒久未动过的烟,决定到花园走走让自己平静一下。

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我刚想转身下楼,便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朝走廊深处走近了几步,发现声音是从我哥的书房里传来的,而那间屋子的房门此刻也是半敞开的。

这会儿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林染笙一直是个作息很规律的人,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他也失眠了?

犹豫了一下,我直接迈步朝书房走去,索性大家都闹心,倒不如唠会儿嗑排解一下得了。

进了屋门,我便看到一个背对着我的人影,果然是林染笙。只是他这会儿的样子有些奇怪。——穿着睡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板上,好像正在专注地摆弄着面前的什么东西。

这间书房我之前只来过两次,但都是站在门口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会儿才发现竟然还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烂漫的月色从窗外斜晒进来,铺洒了整个地面。

他就坐在这柔软的银白当中,一半被染上了雪华,一半则隐在暗暮当中。

“哥?”我放轻脚步,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面前的地板上堆着一片乱糟糟的不知是什么的小零碎儿,借着月光,我仔细分辨了很久才认出来。

那是一种年代挺久远的木制积木,只有简单的圆柱,方块,三角之类的形状。旧旧的,上面的漆料也被磨损得很严重,几乎都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看来我刚刚听到的“哗啦啦”的声音便是这个了。

“哥?”我弯下腰又试探地叫了他一声,然后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好半天也没等来任何反应,最终我确定,他这是又梦游了。

好像听说过梦游的人被吵醒的话会被惊吓到的。我发愁地叹了口气,寻思着怎么想办法像上次那样把这祖宗哄到床上去。

他皱着眉头,神情专注地盯着地板上那一堆颤颤悠悠,将倒不倒的积木。我仔细地看了看,又看了看,还是没能看明白他堆得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而此刻他指尖还捏着一块积木将放不放地悬在半空中。

我一时没忍住,很缺德地笑出了声。

他手上的那块太大了,不管他想要摆出个什么玩意儿,这块怎么也不该放在最上面的。

果不其然,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将它放上去的时候,——哗啦啦!这一堆破烂儿终于还是倒了。

他一边失望地看着面前散落成一片的积木,一边搓着头发,鼻子里还发出了呜呜的低吟声。

这下我瞬间便笑不出来了。

“哥,怎么了啊?”明明知道他这是犯病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跪坐在了他旁边,有些紧张地扶住了他的肩膀,一双眼都没办法离开他那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

“唔……落落,家……家不见了……”他似乎很是苦恼,满眼的困惑和不解,声音中带着慌乱,手指无助地扯着我的衣角。

“哥,没事,没事的。你……你要摆个家是吗?那,我帮你好不好?我们一起摆好不好?”

我觉得我简直比他还要病入膏肓了,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他是不是清醒,这事儿是不是蠢透了,就觉得整颗心都被他这副样子揪得生疼的。此刻别说让我给他摆个积木了,就是让我跑出去捡砖头给他活生生盖栋楼我都没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