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迹(17)

只是去看看她回来了没有。刘燕芝如此想。

院门虚掩着，刘燕芝推开门，脚步滞在门口。

落嘉一的母亲正在院中，她半合着眼睛，神情专注非常。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飘逸服装，身披着夕阳的余晖，无声地起舞，像一只在圣光中翩翩飞舞的蝶。她跳了多久，刘燕芝就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终于她停下来，优雅地谢幕，表情俏皮而高傲。

刘燕芝忍不住鼓起掌来。

她猛地睁开眼，与刘燕芝四目相对。她的表情难堪起来，眼里像含了一把刀，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

“落阿姨，我觉得您跳得太好了！”刘燕芝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真诚地夸赞着她。

“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跳得这么好的，我朋友给我看的那些盘里边的人，都没您跳得好看！”刘燕芝只知道凭着本心说些好话。

落嘉一的母亲还是站在原地，不过脸色缓和了些。

“你是来找阿一吧，她去比赛，应该快到家了。”她说着转过身：“你进来等吧。”

“好嘞。”刘燕芝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进了屋。落嘉一的母亲换了一件灰扑扑的毛衣，但还是一样的光彩照人。

“你们表演什么节目？”她给刘燕芝倒了杯饮料，坐下来问她。

“跳舞，跳《梁山伯与祝英台》。”

落母表情骤变，刘燕芝又补上一句：“嘉一她拉小提琴，伴奏。”

她的表情重归平静。

“难吗？”她又问。

“天啊，电视上看起来可简单，实际跳起来可难了。我朋友还学过一点，我是啥也不会。”刘燕芝抱怨道：“我要是能有您一百分之一的水平我就烧高香。”

落母低下头，给她削苹果。

落嘉一这时进了门。她一进门就摘了口罩。认识她这么久，刘燕芝还是第一次见她脸上浮现出近似兴奋的表情来。

“妈，我……”她这时看见了刘燕芝，下半句话哽在喉咙里。

“怎么了？”落母头也不抬。

落嘉一又扫了刘燕芝一眼，下定决心似的：“我可以去定段了。”

落母站起来帮刘燕芝打开电视：“你先看会。”然后叫落嘉一：“你过来。”

两个人进了卧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出来的时候，落嘉一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的喜色也消失了。

“你们先去写作业，吃饭时我叫你们。”落母淡淡地说道。

落嘉一进了房间，也不掏作业，只是往棋盘边一坐，手里攥着几枚棋子便开始发呆，眼神空洞得厉害。

刘燕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坐在她对面，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许久，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刘燕芝，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刘燕芝有点想笑。

“你是客人，我失态了。”落嘉一垂眼。

她的手仍然放在棋盘上，拳头紧紧攥着，像是要攥出血来。

刘燕芝伸出手去掰她的手指，她看起来弱不禁风，手却出奇有力，她掰半天，一根都没掰开。

“松手。”刘燕芝厉声道。

落嘉一一怔，手上失了力，被刘燕芝趁机打开了。

她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那几枚沾了红的白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散发着妖异的光。

“我不是客人，我是你的朋友。”刘燕芝将那几枚棋子拿走，又紧紧牵住她的手，防着她再将手合上。

她浑身一僵，微微地颤抖起来，手也往回缩。

刘燕芝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她来到她身侧蹲下，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她：“那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发生了什么吗？”

“当初在山上，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那我们也算生死之交。”刘燕芝一字一顿地说道。

落嘉一鼓起勇气直视着她：“我没有想要死。”

“你总是在一些奇怪的话题上反应很大。”刘燕芝笑了。

“真的没有。”她坚定地重复。

“好，没有。”刘燕芝哄小孩一样说着。

落嘉一习惯性地想要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头低无可低，而刘燕芝，就在她的视线中，那样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她。

“妈叫我学棋我就学，可是我马上可以靠下棋挣钱，给她分担，她又不愿意。”落嘉一的声音充满困惑不解。

“或许你妈妈认为，学好文化更重要。”刘燕芝低声说道。

“我根本不喜欢围棋，我喜欢跳舞，她不让。”

刘燕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院里碰到她母亲时，她那灰暗的目光。

“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刘燕芝安慰道。

“对，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她梦呓一般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