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迹(4)

我可以为你拍一张照片吗？

当然，她拒绝了。

坦白说我有点失落，但也没有再坚持。

我后来和几个邻座的女学生一起下了车，她依然坐着——是要去到更远的地方。我的东西有点多，那几个女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抢着帮我把行李提下去。

她们是那么年轻，或许对未来还是茫然的，但当下绝对快乐得像小鸟。

年轻真好，我想。

列车开走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她。她还是那样的姿势看着窗外，不过这次，我还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坚定和憧憬。我没有忍住，拿起了相机。

我是个如此自私的人。明明已经遭到了拒绝，却还是一意孤行。

如果我向她道歉，她会原谅我吗？

唉，只是和那时比起来，她现在改变了太多了。如果说她原来是一朵精致颓靡的黑百合，沉静阴郁，现在的她，更像一丛黄土地里拔起的消瘦的白色蜀葵，干爽又理直气壮，胸背里充满了喷薄而出的野性和生气。我得找个机会，问问她，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变得那样年轻又快活。

至于老板和老板夫吵架的原因我不太清楚，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老妻老夫之间的生活情趣罢了。

昨天夜里，我听到会计的叫声，早上起来，听会计说，昨天晚上有头“黑瞎子”（东北这边对黑熊的称呼）冒着秋雷从山上的林子里过来，撬开仓库门，搬走了他们四箱蜂蜜。会计当时是笑着的，说这畜生还挺聪明。然后他就被老板训斥了一顿，说不爱惜东西，说熊瞎子是他爹。逻辑我也没太搞懂，不过我想，这就是生活吧。

我明天还要早起，先不同你聊天了。记得做好旅行规划。

又及，我没有叫“小明”的相机。

记得回信。

第3章 周微（3）

陆林给周微的信件二

周阿四同学：

见字如面。我已经离开了S国。谢天谢地，我毫发无损。确切地说，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明天就要开始真正的旅行了。

阿一这个小名确实很奇怪，不只是用方言读奇怪，就算是用普通话读，它也像个语气词。可能这位女性的家人希望她可以事事勇夺第一，才有这样的爱称吧。

那张照片我还记得，是我偶然一次在你的相机里看到的。那时候我还建议你拿它去参加比赛——只是被你拒绝了。

我记得你和我提过她。“一个怪异又夺目的人”，你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听起来那是位善解人意的女士。你实话实说，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我能感觉到你很努力想要逗我开心，其实说实话，我心情挺好，你不必担心。

我父母没有揪着你向你打听我的下落吧？你嘴上可千万要把好门。此处提前谢过。

如果明年有空，我们会去鹤岗看看的。

采风愉快，早些返程。

以上。

陆三三

周微给陆林的信件四

陆三三同学：

见字如面。好久没有联系，你近来如何？

此刻我正从返程的旅途中挣扎出一点空闲，坐在车站出来走不久就能到的一家小网吧里给你写电子邮件。这家网吧管理好差，我后面正坐着几个高中男生，一边抽烟一边打游戏。这里的空气好闷，所以我还是快些结束这封邮件为好。

前不久我妈妈去看望了你的父母，她回来后打电话告诉我，你的父母还在气头上，一开始像是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不肯向我妈妈多吐露一个字。结果我妈妈要离开时，却像是幡然悔悟一样，拉着她大倒苦水，并且让我一定不要学习你的不孝（笑）。没想到吧，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孩子的你，居然也会有“吾女叛逆伤我心”的一天。

我后来细想，才从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发现一些早有的迹象。怪不得你前些日子总催我早些出门采风，原来是酝酿了一个不要命的大计划。但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起码能替你分担些火力。

不过我提前采风，多少也算是避开了风头。否则，被倒苦水的可就是我妈妈和我了。

我这些日子住在东北，也多少算拍了些东西。只是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第一拨放假的大学生。年轻人的确动作快些。最后，我不得不从大同转站，再回到家里去。你不知道大同有多冷！我过去只来过一次大同，是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教授带着我们整个班来大同拍古建。教授是大同人，也是忠实的古建筑爱好者——偏题了，总之，那时大同的雨季刚刚结束，初入了秋，天气还是不错的。大同人不多，空气干燥、天也寡淡，悬空寺衬着青翠的山谷和泛白的天空，简直是绝佳的场景！不过那地方看起来可真是太岌岌可危了，我们教授说他出钱请我们全班上去看看，我都没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