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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有我(16)

作者: 绯乌红黑 阅读记录

“比起喻山……问如倒像是个大人。”

感叹至此,我不由拿老三和老四做比对,光阴的长短实难琢磨,世人才会用寿命来与之一较长短。

老爷又是一声冷哼,“问如那是运气好,平安健全地回来。若是中途遇上什么不测,现在便是兄长带他。”

此处“兄长”不言而喻,不是我,而是姜喻山。

这就是对“真”长子的偏心吗?

我也猜不出是对姜问如有了狭隘的偏见,还是因为……与他聊这桩事的人是我。

心道姜喻山那目光短浅的模样,怕是要带坏问如。但这句话也只能揣在肚子里,消化着成为废料。

老爷还再说些什么,我只选择性去听,大致是些苦于生计的抱怨,牛头不对马嘴。

“那群老家伙还以为骗得过我。”他话音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难听得很。

车夫牵住麻绳勒停,木与土地挤压的动静也随之小时。马蹄的急顿透过车厢往下沉,窗外的景象也再熟悉不过。

“我可是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若是真能动到姜府身上,我姜友维拿十个脑袋给他!”

至此便拍拍衣服下了车,老爷出了车门就又是满面笑容,“和蔼可亲”。

我也跟下去,盯着对方的背影缓慢地走,一边思索。

十个脑袋?好,好气魄,是个如此担惜家眷的老爷。

我真好奇……您哪来的十个脑袋给人。

一幅扛起大旗担起大义的模样,真新鲜呐,四姨娘走的时候也没见你予以姜辞和姜追燕如此气概。

我不禁暗自嗤笑,今日这番“肺腑之言”当真叫人感动,感动啊。

下车回府没有立刻分开,老爷在我有所情绪的时候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突。

好在反应及时没显出什么波澜,他吩咐小厮把孩子都叫来,留我于书房。

“爹。”

我放下书卷抬头,最先到的还是老三。

“喻山啊,”老爷慈爱地唤着,伸手拍拍身边的椅子,“来,坐下。”

姜喻山应声视线下移,看到我端坐在马扎上,倒是好笑出声。

“兄长不嫌硌?”

我看他一幅舒适姿态,摆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回道:“喻山多虑了。”

“那就……”

“兄长仗着年长高你‘些许’。”我打断他及时的“关心”,语气带上感谢的意味。

老四和姜辞跟在追燕身后依次进来,刚巧碰上姜喻山有些怨气怒视。

“如此一来,你我便可平视,”我贴心地接着说,“喻山你向来不喜动弹,也就不用费力抬头看我了。”

椅子拢共就拎了几张过来,再多书房堆不下,我才抽马扎出来坐,他果不其然开始多想,幻想着“姜叙”是不是在姜府落魄了。

没有心思去管对方是否已经哑口无言了,虽是刚才夸张的说法,反正把他描述得像个王八似的。

倒是惹得老四憋不住提起嘴角,我把凳子安放在平稳处示意安心落座。

一反常态,姜辞聚精会神地盯着老爷。

姜喻山似是感受到了另一处目光,不耐烦又只能压下燥火地问:“问如,你有事吗。”

“倒不是大事……”姜问如搂起衣袍端坐,望书房外看去,“话说,忆琼姐不来?”

左右张望不见老二,老爷也微微皱起眉头,撇了撇墨水放下毛笔,“喻山,你姐呢?”

“昨夜犯病闹腾个没完……啧,都快哭出条河了,”姜喻山仰头,看不见表情,“娘一大早就带她去坟地见亡夫了,暂时还没回来。”

我收拾桌边的书卷放回架上,一排排堆齐,手里刚好是老二成亲前临的帖子。家里多是些男人,追燕那时又还小,有些事情问遍府里上下都问不出个名堂来。摸索着这本微不可查有点隆起的抄本,想起那时老二在屋里捏着毛笔,认认真真一笔一画描出的字。

家里多是些男人,追燕那时又还小,有些事情问遍府里上下都问不出个名堂来——

但我知道,我亲眼看着老二眼里闪着烛光,旁边放着一瓣君子兰,带着残留的香韵,小心翼翼写下一句不太工整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悄悄把研好的墨放在案上,她没注意到,拿起纸细细地看,好似不太满意又没什么办法。再次落下笔尖,黑色的路径走出两个紧紧相依的人,一个是那心爱的郎君,一个是自己的姓名,姜忆琼。

“忆琼?”我见对方手肘处快沾上墨水,伸手揽起她胳膊上的衣袖,出声提醒,“小心些。”

从聚精会神中脱离,姜忆琼眉尾舒展开,笑着把干透的字堆置起来放好,“出神了。”

写着名字与诗句的纸三两下叠得方方正正,随意夹进某个抄本里。她把君子兰轻轻搁在桌前,不忘与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