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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州纪(76)

作者: assura2001 阅读记录

隔着滔滔怒江,我与众弟兄的英灵盟誓:我等未死之中**人必返南天门,杀尽日寇,复我国土,葬我忠骨!

现在,我对着这十二个活着的人说:“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孟烦了:我又见到了我的团长,在事隔一个月以后。哦,不对,应该说我又见到了我的前团长。一个前真团长,一个前伪团长。

两个月前,前真团长把我们送去了缅甸,一个月前,前伪团长把我们带回了禅达;

一个月前,前真团长抓走了前伪团长;

现在,前真团长在审前伪团长。

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我的脑袋里正被一瞬间汹涌而来的记忆搅得翻江倒海混乱不堪,我相信身边的其他几个炮灰比我好不了多少,甚至已经有人在哭。

这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前伪团座,该死的死啦。

那个我们以为早就死了现在却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但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拖出去枪毙的家伙。该死的家伙,他该死。

我们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

几万人死在了缅甸,一千人死在了南天门,可我们还活着。

我们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我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扯淡什么都不用做,我们每天除了想一天两顿饭什么都不用想,我们活得比猪还幸福。

我们早就忘了那片怎么走都走不到头的热带丛林,忘了行天渡忘了怒江,忘了李乌拉要麻康丫豆饼,忘了南天门上的一天一夜,忘了南天门上的一千座坟。

我们早已忘了这一切,打他被从我们身边带走的那一刻起。

可是他现在又站在了我们的面前,还是那副神憎鬼厌的德行,欠整死的骂着我们“杂碎”。

于是我们发现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忘记。

该死的死啦,该死的家伙。

该死的我的团长,不要死,带着我们打回去,不要死。

龙文章:这帮跟我从南天门活着回来的家伙正一个不拉地全在那儿戳着。

衣服换了,脸洗了,个个干干净净油光水滑的,看来这一个月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虞啸卿果然守信没有亏待他们。瞧他们那一脸见了活鬼的表情,一定是以为我早就被枪毙了。

被戴上手铐押上车的时候我才确切地意识到,我所犯的军法是定杀不赦的死罪。

在此之前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死,在各种死法里,被枪毙的确排不上号。坐在车上,看着禅达欢腾的百姓和那十二个目瞪口呆的家伙,我唯一想到的是这种死法太奢侈了,打在我身上的子弹本该打在占据南天门的鬼子脑袋上。

南天门。我的弟兄们,我无法完成我们的盟誓了,对不起。

结果,我只是被关了起来。

被关押的这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所从未有过的安静。没有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没有杀戮逃难炮火连天,没有死亡,没有离别。

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待在那狭小冰冷的囚牢,记住所有不能遗忘的记忆

现在我叙述着我的记忆,支离破碎凌乱不堪甚至荒唐可笑。在这个定生死的地方我无疑是个迫不及待找死的疯子。

我在赌,赌有人能听得懂。不管是不是那三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赌我即便马上被枪毙也并不是白白死去;我还在赌虞啸卿,这个眼睛里永远燃烧着仇恨和死亡的中**人。赌他对战争的狂热可以让他敢用我这样的人再为他打一场断子绝孙的仗。

是的,我在赌命,我在乞命,我想活着。

我要用这条命打回南天门,我不能死。

孟烦了:我看着让所有人找得精疲力尽的狗肉正以一发狗炮弹的速度向我轰过来。我忽然想起在我即将离开禅达的那个雨天也看见过这发狗炮弹在雨幕里飞射。

他是去为一个人送行,我直到现在才恍然明白。

那时候我的团长是虞啸卿,我们是他的川军团。

我们即将携各种精良武器装备进入缅甸,我们即将有饱饭可以吃,有野战医院,有鬼子可以杀,有从来不敢想却又时刻在想的胜利。这些都是虞啸卿说的。

他在禅达做了我们一个礼拜的团长,我们却从来不是他的川军团。所以我们得到的只有一条裤衩,和连逃命都没有方向连死去都无处埋葬的孤绝境地。

哦,不对,我们还得到了一个带着我们这群溃不成军的兵渣子,夺机场出丛林上南天门回禅达的疯子;一个逼着我们舍命打了那样一场断子绝孙的仗,却让仅剩的几个活人时时刻刻活在亏欠中的混蛋。

他就是狗肉那天为之送行的人,狗肉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是我们的伪团长。

我呆呆地看着狗炮弹击中了我的小腹,又呆呆地看着他掉头轰了出去。然后我一边忙着弯成一只虾米,一边骂:“你大爷的!你就算是颗能轰到黄泉路上的炮弹也来不及了!他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个耗子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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