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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州纪(82)

作者: assura2001 阅读记录

不想啦,走啦。

我们现在去西岸,去那片被我们丢弃的国土。

以命相交

孟烦了:我们跟在他的身后,走在西岸的丛林里,沿着当初撤退的路。

和上次一样,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然而原本的可靠温暖已成了现在的伶仃苍凉,甚至略显佝偻。

事实上,无法挺直的是我们这一行所有人的腰杆。

我们想过会见到被我们丢弃在此的残枪断炮,想过会见到被我们遗弃在此的同袍骸骨。所以当我们面对这些,虽然心有愧疚心有亏欠,但还能理直气壮的对自己说,我们只要打回来,就可以偿还这一切。

然而,我们从未想到过那些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的百姓,我们从未想到过在失去了军队的保护没有了国家的庇佑后,手无寸铁的他们将拿什么去应对侵略者的屠刀,他们将要面对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人间炼狱。

在他们面前,我们是罪人,并且永远也无法偿还我们的罪孽。

龙文章: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沦陷区的百姓,我还见过比他们更加凄惨的,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生活在那些已丢国土上的同胞中的一分子。

沦陷区的中国人,若选择被招安做顺民则可以暂时忍辱偷生的苟活,若选择不被招安则等同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鬼子的刺刀机枪对抗。

作为军人,我们不会面临这种选择,我们所要做的是撤退是逃跑。将大半个国家的百姓丢给鬼子肆意践踏。

然后我们还要对在那里苟活的国人表示不耻,指责他们为什么不拼死反抗,耻笑他们如此苟且偷生是没血性没骨气,是给中国人抹了黑是丢了咱的脸面。

最后我们若是打了回去,那么对沦陷区就叫“光复”,对百姓就叫“救民于水火”,我们于是心安理得接受百姓的欢呼膜拜,因为我们是他们的救星是理所当然的英雄。

把赤手空拳地同胞推到敌人枪口下地救星。不能保护黎民百姓免受外辱地英雄。

求求你们被招安吧。求求你们活下去。请给我们一个赎罪地机会。

孟烦了:我地父亲做了伪保长。

我虽然不相信他有跟鬼子刺刀拼命地勇气。但也绝没有料到他居然做了个几与汉奸等同地伪保长。

我告诉自己。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他地书。是为了能有一个让他放书桌地地方。他不是汉奸卖国贼。

他这么个宁折不弯地饱学爱国之士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为鬼子做事呢。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书。他一定不会在这沦陷区苟活半刻。

我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却越说越心虚,我连自己都骗不了。因为那间屋子里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用她怨气冲天的生命控诉着:他是汉奸!

我的父亲是汉奸,我该怎么做?

如果当初我真的做逃兵成功,独自面对这样的父亲,说不定早已经发疯。

而现在,我跟我的团长我的弟兄在一起。

他们告诉我:咱接二老回去尽孝。

龙文章:一个小庭院,一个小花园,一屋子的书,一个对着窗外负手吟诗的白头翁。

如果没有另一间屋子里的那个凄惨女人,如果没有庭院外的死寂荒芜,如果没有周围烧杀抢掠的日本兵,如果没有远处连绵千里永不停歇的炮火硝烟,如果没有这一切,我现在正置身于一个恬淡幽静的世外桃源。

可惜,当所有的如果都存在,这样的美好却只会让人觉得刺眼觉得不堪。

比如烦啦就是一副身在火坑的德性。

我知道这样的局面让他很难面对。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所谓的正义。

然而血脉亲情永不会改变,对双亲尽孝更是天经地义。

而此时被高举的正义只不过是我们为自己的无能所找的遮羞布。

既然无力守护住一个没有战火的家园,就没有资格去指责家人的生存方式。

所以烦啦,咱接二老回去尽孝,因为这么做是对的。

孟烦了:我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那张笑起来像棵怒放的大白菜的脸。那张被我们揍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依然还会给我们一个灿烂到扭曲的笑容的脸。

我瞪着这张脸,很想再次一个拳头砸过去,因为每次这张脸出现都不会有好事。

第一次出现,祭旗坡开始用一门小战防炮跟南天门的整个炮群对轰,一天一炮雷打不动。

于是祭旗坡成了马蜂窝,我们就全都成了终日不见阳光的土拨鼠。

第二次出现,我按照这张脸说的路线逃跑,结果做了个失败的逃兵。

好吧,现在看来这对我而言总不是坏事。

但让我气愤的是,我那团长怎么就能带着我们从那里过了江。让我更加气愤的是,这张脸居然也能从东岸到了西岸。大爷的,怎么可能?!

第三次出现,也就是现在。这张脸在冲着我们每一个人嚷嚷:这是书啊这是书啊,要带走啊要带走啊。没有人是瞎子,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这是书。但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要带走这些书几乎是天方夜谭,这根本就是要用人命来给书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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