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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州纪(86)

作者: assura2001 阅读记录

不管他是如何鄙薄我,至少总该知道,在战前要做到知己知彼,乃是兵家要事,更是为将之人必须明了的最基本的要素之一。

无论如何,在发动进攻前,一定要先想办法摸清南天门日军的实际火力分布。

找到虞啸卿时,他正与两个美国高参在商讨作战计划。

我以为美国人在了解一切后,至少能让虞啸卿和他们再仔细研究一下整个反攻的部署。我们对地形的熟悉加上美军的先进作战仪器,要对南天门做全面侦查应该并非难事。

然而,我低估了虞啸卿在美国顾问中的影响力,低估了虞啸卿那样强烈的战斗决心和必胜信念,在所有参与反攻的人员心中所点燃的那股冲天战火。

这一战,势在必行。绝无可缓,绝无可改。

孟烦了:他跪在被疾驰而过的卡车掀起的漫天沙土里,像是一块正被飞舞在他周围的灰尘所耻笑的烂泥。

我们的膝盖很软。

我们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跪恩师,我们跪名利跪生死,我们跪一文钱跪一口饭。

但我们的膝盖又很硬,我们不耻奴颜媚骨卑躬屈膝,我们信奉男儿膝下有黄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双膝的一直一弯间于我们而言,是骨气节操是人格尊严。

而在他的身上,这个动作却似乎总是带着戏谑带着嘲弄。

就像在南天门为了向虞啸卿求得炮火掩护时,他所用的那个孝子贤孙般的跪拜大礼。

现在,他跪在那里,却如一个破败不堪的彩绘泥人。褪尽了外表的各色斑斓,露出了原有的本真模样。

再也没有了满不在乎的嬉笑怒骂,没有了张牙舞爪的玩世不恭。

只剩悲伤,只有悲伤。

他为自己刷上的那些颜色其实早就已经开始脱落斑驳了吧。

只是他一直勉力伪装着光鲜,只是我一直假装着看不见。

终于,在一个美国人的面前,他所有的伪装被彻底击碎。而我再也不能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麦问他的话,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问,却又永永远远不敢问。因为我们不会有答案,或者说我们害怕有答案。

我们喜欢做别人桌上的筹码吗?

我们愿意刚死就被人忘掉,好像没活过吗?

我们中了枪,喘着气,最后一口,不知道为了什么,不后悔吗?

我们不喜欢。

我们不愿意。

我们会后悔。

我们不敢去想答案,因为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不对,应该是,不论我们的答案是什么,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我们的生命。这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也是我们唯一可以舍弃的。

只是,虽然我们愿意为了所要守护的东西而舍弃一切,但我们依然会不甘。

不甘心啊。为了被利用,为了被遗忘,为了被抛弃,为了不值得。

而我们只能在不甘中浑噩地等待着死亡。

现在,他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个答案:

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

总要有人牺牲的。

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活出个人形。

是的,我们想要答案。我们一直在寻找答案,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但至少,这个答案绝不该是以生命做为代价。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悲伤。

他尊敬死者,更尊重生命。在他的心里,所有的生命都是宝贵的,都是无价的。

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一个个独立而鲜活的生命,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耗尽心血却无法阻止生者逝去,他穷尽心力却无法让死者还乡。

其实,他早就被压垮了。

我走过去,跪在他的身边。

第一次,我与我的团长,并肩。

龙文章:老麦让我发誓,这个誓我发不出。

我跪下来,不是跪这两位美国人,不是跪天地神灵,而是跪亏欠。

活人对死人的亏欠,活人对活人的亏欠。

我们欠了南天门上的一千座坟,我们欠了缅甸深山丛林里的五万个墓,我们欠了被鲜血浸透的国土上的几百万块碑。

好男儿当战死疆场,为国捐躯定死而无憾。

然而若是成了利益争夺的筹码,若是成了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卒子,若是成了轻轻一擦就全无半点痕迹的灰尘,这些以生命来捍卫家国的将士们,还会依然无悔无怨么?

他们临死前,会不会为了被如此随意牺牲而悲愤。他们死了以后,又会不会为了被这样彻底遗忘而无法安息?

我们的国家贫穷落后,我们的百姓愚昧无知。但我们却从来不缺长于算计的精明之人,懂得如何用这样的百姓在这样的国家内,为自己谋得想要的名利和权位,并一心将其壮大。

我们无休止地内耗,我们永远不团结,我们互不信任,我们互相倾轧,我们听天由命,我们漫不经心,我们太爱安逸。这些都是我们的弱点,是在我们身上残留了几千年而无法去除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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