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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10)

卫敬容还从没想过要把赵太后支出宫去,听见卫善说了,方才思忖一回,赵太后年轻时候操劳,年纪大了便有些腿痛风湿,丽山的宫殿一直都未曾修葺,几座泉眼却是通的,池子淘干净,拿帏帐围起来,送太后去泡温泉,实是孝道,大臣也不能说正元帝贪图享乐。

她皱皱眉头,丈夫对亲娘一向孝顺,为着亲娘吃了诸多苦头才把他养大,卫敬容进门之前就已经知道,当时还想把赵太后当成菩萨供起来,如今想想才是可笑,菩萨泥胎木塑,供一尊菩萨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了。

卫善知道此时姑姑还拿不准主意,也不着急,等赵太后替兄长弟弟侄子外甥要官的时候,姑姑一提,正元帝自然就答应了。

赵秀儿就在寿康宫里住下,旁的赵家人却没能进宫来,拉拉杂杂一大堆,带着妻儿家小,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来,不在乡间当田舍翁,非得跟着进京,要当官老爷。

正元帝一听来了这许多人,先自头痛起来,再听得竟然还有个“表妹”要当娘娘,啼笑皆非,一下朝便往丹凤宫来。

看妻子撑着头,知道必是同她纠缠一番,坐到她身边:“娘有什么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她从来都是这个脾气。”

卫敬容早知道了,哪里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赵太后的不是呢,可话也依旧要说:“我哪里是在想这个,是替你犯愁呢,母亲带了这许多人来,可怎么安置?”

把皇宫当作是原来业州的旧居,凭哪一个乡下亲戚来了,都要住在家中,虽说皇帝也有几门草鞋亲,可皇宫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地方。

正元帝一噎,他深知赵家人是没什么见识的,既无见识,又不肯安份,今天不说贵妃,就是当个充容修仪,只怕也要打着名号办下糊涂事来,已经是太后母家,怎么竟这样不知好歹。

“慢慢打消娘的念头就是。”心里也知道自己亲娘难缠,他略坐一坐,还是要去太后处请安,也就必然要见那位表妹了。

卫敬容送他出殿门:“你今儿往徐充容那儿坐坐去罢,她也实在是委屈了。”

正元帝才去了一刻,又风风火火回来了,看模样倒像是逃跑,赵太后一张口,除了让儿子娶侄女,就是替哥哥要官,当年贫时借的半斗谷子,今天却要用爵位来还。

卫敬容把心一平:“这些事合该交给礼部,让朝臣们去议,议出结果来再报给母亲听。”

正元帝在她跟前也有些话不能说,赵太后张嘴便是卫家都是辅国公了,自己的娘家也封个公当当有什么不成,侄子们也都一并进宫当差,卫家有的,赵家自然也该有。

正元帝才说了一句卫家有功,赵太后便哭起来,数着自己年轻守寡把儿子拉扯到大,兵荒马乱提心吊胆,没想过还有一天能过富贵日子,儿子发达出息了,却与自己不亲近了,正元帝没了法子,可又不能松口答应她,只好赶紧逃走。

正元帝听了卫敬容的话叹息一声:“只怕议上来的,娘也是不肯答应的。”袁礼贤必然要进谏,他咬定该以功论赏,赵家有何功德,能指望着封公,赵太后怎么能肯,她还想让她兄弟作官老爷升堂呢。

卫善一直在边上侍候着,替了瑞香结香的差事,倒茶绞巾子递香糖,原来这时候她都会退出去,知情识趣,不该听的便不听,此时却知有些话她不说,姑姑是不会说的,递上茶盏就把胳膊撑在牙床小桌上,两只手托了腮,眼睛溜溜的转。

正元帝看她这模样就拍一拍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什么主意不成?”

卫善笑一声:“当官嘛,名头好听就是了,齐天大圣也不过是弼马温。”说着吐了吐舌头,偷眼去看卫敬容。

上辈子赵太后又哭又闹又跳,除了恨卫敬容还恨上了袁礼贤,最后依旧讨到一个思恩公的爵位,搭一个花架子,里头是空壳,又有什么要紧的。

正元帝哈哈一笑:“善儿才看了几天书,倒长进了,这么看着,袁礼贤还不如你。”袁礼贤性子太正,过于刻板,虽是办事上的一把好手,但在这些小处也分寸不肯让,赵太后要闹,袁礼贤要顶,把正元帝夹在当中。

“我明天请袁相夫人进宫来,同她说一说,陛下也别在朝堂上为这些小事争执。”虽已立国十年了,可到近些年来才刚刚安稳,法典要修,科举要开,赋税要定,徭役要征,周边还有些未能收拢的土地,国家大事还没论完,哪里分得神来讨论这些小事。

正元帝握了妻子的手,却依旧嘱咐一声:“娘这两天要是心头不舒爽,你也别同她计较。”

卫敬容把他送到门口,知道这几日他是不会往杨妃那儿去了,又跟结香瑞香几个对一对给卫善的东西,到快掌灯时分才得闲翻出字牌来,教儿子识字。

不意秦昰竟然都会,问他,他便说是姐姐教的,卫善把绣经书的活儿交给了素筝,自己亲手给秦昰做了一对儿虎头小鞋子。

原来侄女还小,看着一团孩气,有些事有些话卫敬容都不问她,没想到一转眼就懂事起来,卫敬容伸手摸一摸儿子的头,这次显儿回来,也要同他提一提,两个孩子若是乐意,婚事也不是不能提的。

卫善此时却专心打起要去会一会杨妃的主意,她拥着锦被,乌发散在肩上,叫来沉香:“你找一匹颜色好些的销金素纱,我明儿要去杨娘娘宫里讨个新样子。”

阖宫之中最会打扮的就是杨云翘了,她旁的甚都不会,心思全花在穿衣梳头抹胭脂上,卫善也爱打扮,新制的宫裙,头上的花钗,原来也常往杨妃宫里走动,她这么说,倒无人起疑。

第二日卫善身边只带沉香,叫她抱着宫缎,去之前让小顺子去给杨思召的茶里下点料,免得在珠镜殿里碰见他。

卫善把那块料子抖开,比划着要做什么样的裙子,杨云翘梳了个高髻,衣裙轻薄,腰束长带,行动之间好似仙娥,额头上点了花钿,着意打扮了正等正元帝过来。

可正元帝这两天是不会来的,卫善说了一通抱着料子要走,杨妃果然忍耐不住,问她道:“昨儿太后娘娘宫里闹成这样,陛下可说了什么?”

她眉尖一蹙,眼里便似要流下泪来,卫善等的就是她问这一句:“姑父一向孝顺,我听说已经让礼部议章程去了。”

是给官还是封妃她没说明白,杨妃却只当是要封妃了,本来只她一个妃子,如今又来一个,揽镜自照无人有她颜色这样好,可那是太后的侄女,连皇后都要礼让几分……当真进宫,她贵妃的称号便捞不着了。

卫善还没走出珠镜殿殿门,就见杨妃身边的宦官李朝恩一溜儿小跑往前三宫去了,卫善心情大好,一路笑盈盈回了丹凤宫,往牙床上一坐,跟卫敬容道:“我想去飞龙厩挑一匹马来,跟哥哥学骑射。”

卫敬容正看礼部议出来的章程,把这烫手的山芋又扔到了吏部,果然袁礼贤把爵位卡得很紧,想着赵太后又有一番好闹,正自头痛,听见卫善这么说,头也不抬:“这有什么难的,让你哥哥陪你去就是了。”

卫善换上骑装出殿门,就看见正元帝往丹凤宫来,脸色很不好看,见着卫善一身骑装手执马鞭的样子,神色一松,冲她点点头往殿内去。

卫善拉住王忠:“王公公,姑父从哪儿来?”

这话王忠公是能答的:“回公主的话,陛下适才去了珠镜殿。”

卫善“哦”一声,压低了声儿招手,王忠弯着膝盖侧耳来听,听见她问:“姑父是不是生气,会不会跟姑姑拌嘴?”

他遥一摇头,含笑:“公主只管放心骑马去罢。”

第10章 竹哨

正元帝之后果然有十来日都没踏进珠镜宫的殿门去,反而往徐充容那儿呆得更多,徐充容往丹凤宫也跑得更勤,除了日日请安,还给秦昰做了一身衣裳。

赵太后依旧在挑剔正元帝给的官儿太小,她娘家哥哥不能进宫来,便把娘家嫂嫂接进来陪她一道住,先头那个嫂嫂待她刻薄,可那已经是个死鬼了,如今这个是续娶的,对赵太后百般奉承,很得赵太后的意。

每天一到请安时,宫人们就要想着法子领那位赵太太出来,她半点规矩也不懂,还以为见的是外甥媳妇,太后坐着,她也坐着,反要皇后杨妃给她行礼。

寿康宫里乱作一团,卫敬容伸不进手去管,也不愿意管,有卫善在正元帝耳朵边上叹辛苦,又有徐充容帮衬,正元帝自己思来想去不是办法,武官不管这些,文人最讲究不过,他只得紧盯着赶紧把舅舅一家的封号宅院给定下来。

果然最后松口给的是思恩公,圈定宅子的时候倒犯了难,京城的名勋人家早已经把大宅都占了去,出了太平门,一条街上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俱是一品二品的大员要员,赵家想往这里插一脚,根本就没有空屋子。

赵家人来京城时候不长,知道的却不少,赵太后的哥哥来了京城就出去打听,什么官儿最大,哪一家的房子最好。

这两样通通都落在卫家身上,卫家的宅子是前朝王府,自然气派非凡,赵太后的哥哥一打听就惦记上了,反正妹妹许了他的,说跟着上京要房子有房子要官职有官职,老婆一进宫,张口要的就是卫家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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