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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139)

先看过卫善,再看姜碧微,都是盛妆,一时倒难评定究竟是谁更美些,几个人里也只有云昭训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眉目间的神情倒跟她有几分相似。

太子妃抬眉看她一眼:“散了罢,等明儿给姜良娣见礼。”她是赏赐,余下几位份位低些的算是互赠,看人送礼也能瞧得出来究竟如何。

第二日几个人一早便到正殿中相聚,等得一刻亲眼看着太子把姜良娣送到殿前,看着她进来了,这才往前头去了,昨日穿着礼服,今日穿了常服,湖色缠枝葡萄纹样的裙子,头上梳了个偏髻,簪着一枝玉兰花簪子,衣饰都不甚华丽,反而越发显得肌肤晶莹,眉眼含着朦胧水气。

进门行礼,太子妃给了一对金簪,碧微双手接过,又双手递到炊雪手里,这才各自送礼,苏良媛赠她一对响珠镯,回礼也是一对嵌宝手镯,人人相互赠的都差不多,等到坐在一桌上用饭时,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太子惹怒的皇后,被皇后领到奉先殿行家法去了。

太子妃一听大急:“究竟出了什么事?”

来传话的宫人知道的也不详细,只知今日下朝请安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惹怒了皇后,几个人都猜测不出,先看太子妃,再看姜良娣。

碧微心里吃惊,面上倒还镇定,眉心一蹙,见人人都看过来,牙关轻咬,看向太子妃道:“娘娘生这么大的气,姐姐可要去看看?”

该先问小禄子,可小禄子没回来,一屋子人都不先开口,就算知道不妥当也要说,太子妃听了却顿了一步,她进宫这些日子,就没见过皇后娘娘动气,怎么这才刚进门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秦显下了朝就往丹凤宫去,给卫敬容请了安,卫敬容看他神色舒展,看上去心绪极佳,托了茶盏点点他:“已经遂了心意,往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秦显面上笑意收去,半晌都没言语,卫敬容看他刹时收了欢喜,也知道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张了几次口都又咽了回去,连带的把劝他往后待太子妃好些的话也都一并咽了。

正要问他留不留下来用饭,秦显忽然开口:“我想,给她一枚金印。”没有宝册,给一个金印,当初答应了她是要娶她,不是纳她,既已无法改换,就想给她一枚金印。

卫敬容搁下茶盏,肃着一张脸问他:“你说什么?”

秦显反而抬了头,直直看着卫敬容:“我想给她一枚金印。”刻些什么都好,给她一个,让他心里就能好受些。

卫敬容看着他,许久都不说话,隔得半晌披衣起身,把如意交到奶嬷嬷的手里,对秦显道:“你跟我来。”说着一径儿出了丹凤宫。

秦显知道母亲生气,他立起来跟在身后,也不问她要去哪里,走过丹凤宫,便是修了一半停工的甘露殿,再过去便是紫宸殿,还以为是要去找父亲了,就像小时候他犯了大错,而母亲无法下手狠罚的时候那样。

谁知一路又走过了拾翠殿绮绣殿,到宫庭的东北角,是他一年只进五回的奉先殿,上一回进来还是清明,给各位祖先烧过香,母亲着意让他在生母画像前多跪一刻。

娶正妻时太子妃也跟着过来请过香,清明祭祖一宫的良媛承徽都来了,挨个往前进香,可他最想能来的那个人,却没有来。

卫敬容指着蒲团,面上含霜:“你当着你亲娘的面,跪下罢。”

秦显“扑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着青砖地,这一下跪得极重,卫敬容听见了也面色未动,让结香取来竹杖,对着供台前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道:“是我没能把他教好,从小打他打得太少了,今日当着你的面行一回家法,盼他从前能明白道理。”

竹杖还没落到秦显身上,那头王忠已经来了,看见皇后这个模样,不敢阻拦,急急回去禀报正元帝,太子妃未到,正元帝卫善就都接着了信儿。

仙居殿离得秦先殿最远,宫人报到仙居殿时,卫善正在试嫁衣裙,尚织局里她连年长了多少都有记录,这两年长得快些,可依旧还是不够身量。

尚织局的宫人掩了口笑:“晋王的礼服已经裁出来了,他身量高些,公主得穿着高底鞋子,行礼的时候才相衬。”

这倒是原来没想过的,鞋子得更高几寸,按着身量裁出来,穿在身上就显得短了,就多放出来些,卫善没穿过这么厚底的鞋子,她蹙了眉头:“我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沉香几个笑嘻嘻围着,听见她这么问,都笑起来:“晋王必把公主扶好了,等明年三月一过,咱们是叫王妃,还是叫公主?”

几个人笑作一团,婚期定在明岁三月,这么一层一层的厚重吉服,穿着也不会冷,怕还热些,里头的衬衣得又软又贴身,拿凉绸织。

一屋子宫缎衣裳,挑花样挑织法,正闹腾着,收着信儿说皇后带太子领家法,卫善身上还裹着绸子,七手八脚解下来,急急奔出殿去。

和太子妃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奉先殿,心里虽急也知道姑姑没多少力气,板子打在秦显身上,也就红上一红,谁知进了殿却见是正元帝拿着竹杖正在打儿子,太子妃吓得钉在原地,她哪里见过正元帝这番怒意,卫善怔得一怔,就见姑姑立在一边,扭过头去。

秦显身壮体热,早已经换了夏衣,竹杖头尖身扁,落在人身上只听见皮肉“啪啪”声,卫善急步进殿,眼看着落在秦显身上的竹板越来越轻,劈手一把夺过,自己也没能想到能从正元帝手上夺过竹板,还当怎么也得先挨几下,拿过来便扯住正元帝的衣袖:“大哥犯错,骂他就是了。”

落后赶来的还有秦昱,他一进殿门就,就掀起袍角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连着给正元帝磕了三个头:“还请父皇保重身体。”

太子妃跪在殿门边,卫敬容看她一眼,这才上前,宫人捧了冰盏来,正元帝喝上一口只觉得头疼腿疼,“嗞”了一声,秦显一下子立起来,后背打得一片淋漓,面上颜色不动,伸出胳膊一把架住了正元帝,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腿上不要着力。

等把正元帝扶到丹凤宫,开了两边窗吹风,这才舒畅些,看儿子身上的衣裳都被吹干了,摆一摆手:“你回去养着罢。”

第135章 幸灾

正元帝急赶到奉先殿中, 并不曾坐辇,这会儿天气已经热了,又是晌午, 太阳一晒腿上涨得厉害, 要说疼也没有多疼,只是头晕, 到了凉爽处, 吹吹风再喝一口宁神茶, 这股火气又消散下去。

头先那几板子可没留余力, 这会儿看见儿子背上衣裳都被打裂了,皮开肉碎的模样, 正元帝又心疼起来, 十三起就跟着他在军中历练,叫嚷了许多年要打他军棍都没落下手, 反而是成家了才打他这第一回 。

挨了这么多下, 一声都没吭, 还能一把把自己扛起来, 正元帝人靠在榻上, 看见儿子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 摆一摆手,依旧叫他去。

秦昱就立在榻边,他到的晚了,夺板子抱大腿哭求的戏一个都没赶上,先被卫善抢了竹板, 后头又有太子妃哭成一团,他至多赶上一个下跪磕头,也不知道秦显到底是怎么惹着了父亲,看见那石青绸衣一块块血渍就想起自己挨打时的样子。

接连磕了几个头请父皇保重身体,脑袋把青砖地叩得“嘭嘭”直响,磕得额头破了一层油皮,来回反复就是那几句话。

他挨打时秦显可没替他出过头,也只有皇后意思意思送了些伤药来,此时看见秦显后背一片血渍,只觉得快意,可这快意转瞬即逝,卫善才有多少力气,一把就能从父亲手里夺下竹板,知道这是父亲心疼大哥,心里又后悔,该抢在卫善之前伸这个手。

秦显没有说话,秦昱一直等着,作个涕泪横流的模样,仿佛看见正元帝身上疼痛,他也一样跟着疼痛,此时加上一句:“大哥就给父皇认个错罢,父皇有腿疾,受不住这样的急怒。”

秦显还不说话,卫敬容又刚刚动过气,卫善拿眼一扫,见嫂嫂哭得这样,上前一步坐到榻边,满面是笑,团了手替秦显求饶:“就饶了大哥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嫂嫂还看着呢,她心里必定想着好凶的家翁。”

除了卫敬容正元帝和秦显三个,殿中余下都不知道秦显为了什么挨打,卫善跟着跑回来,也顾不得撑伞坐辇,鼻尖沁着汗珠儿,面颊红润润的,正元帝本就不愿意再提起来,看她这样说把怒意尽数,笑了两声:“善儿还没进门呢,就怕家翁凶你了?”

卫善知道他这便是不生气了,作不出害羞的模样,嘴上埋怨:“哪有家翁打趣人?”伸手冲太子妃招一招:“嫂嫂给家翁添添茶,喝了这一杯这事儿便罢了。”

卫敬容此时方道:“往后不犯糊涂,自然就罢了。”

太子妃哪里见过这样发怒的正元帝,他本来就生得龙筋虎目,又是带兵杀敌在战场上滚了二十年的人,他一怒起来,骇得人手脚发麻,若不是宫人扶住了,她都支撑不到丹凤宫。

卫善这么说,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赶紧替她捧了茶来,她恭恭敬敬捧在手里,止不住手抖,死死咬住牙,依旧还是手抖,好容易才捧了上去,卫善离得最近,一托一捧,正元帝饮上一口,这事便当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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