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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153)

太子妃赶紧住:“妹妹躺下罢,可是身上又有哪儿不好?”她的脸倒快跟姜碧微的一样白,心里发抖,就怕她有了身孕。

碧微摇摇头:“还是老样子,坐了车来颠了一路,有些受不住。”良娣坐的车轿和公主坐的大辇怎能相同,可她一路从蜀地来到京城,坐的也是青绸小车,只是病久了身上没有力气,更受不住颠簸。

太子妃待看见小几上搁着的青瓷罐儿,盒盖半开着,里头盛着蜜梅子,她一看之下,半晌都没能说话,看向殿中的宫人,怎么姜良娣有了身孕,竟没人来报给她知道。

太子妃的眼睛一溜过去,碧微便知道她心中所思,饮冰送了茶盏到她嘴边,她就着饮冰的手喝了一口,这才垂眉温言:“方才吐过,口里味苦,这才吃蜜梅子解一解味儿。”

到这时候才看向卫善,和与太子妃说话时全然不同:“多谢你过来看我。”想尊称公主,可看见卫善满面担忧,这公主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伸手摸一摸鬓边那只玉兰花簪子,仿佛轻声同她又打了一声招呼。

卫善看一眼太子妃,太医不来诊过脉,太子妃也是绝不放心的,来都来了,必要等太医号过脉才走,她从窗内望出去,能看见芙蓉阁外头种了一排芙蓉花,粉的白的开成一片。

两人隔着太子妃,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反是太子妃把宫人都叫到跟前来仔细问过:“良娣平日里可有吐过?身上有什么不好?寻常用粥菜可有脾胃不适的?”

卫善坐在罗汉床边,和碧微两个隔着一块锦毯,看她脸色发白,双眉微蹙,看向自己时眼中点点水光,似乎是含笑,一时竟不忍看她,收回目光来,捧着饮冰奉上来的茶,掀开茶盖一看里头飘着几个茉莉花骨朵,梗子碧绿,花朵莹白,显是才从枝上掐下来的。

难为她病得这样,还能记得自己最爱喝什么茶,卫善心里一酸,旧年七夕两人还住在同一殿中,今年就只能这么坐着,不等太子妃问完话,两人都不好开口。

太子妃很快就问完了,不论她问什么,几个宫人都是摇头,症状还是那个症状,隔五日号一回脉,也没说良娣添了什么别的病症,药也越用越轻了。

药方是碧微自己看的,知道再养一养也就好了,太子妃听见这句,疑心有什么瞒着自己,等太医一来,才刚隔着帕子按到脉上,秦显就赶了过来,进门便问:“怎么吐了?”

转进了飞花落地罩,这才看见太子妃和卫善都在,太医低着头只敢看地毯裙摆,摸过脉说是胃里吃的太素了,经不起生鱼的腥味儿,这才呕吐,等调养好了身子,再慢慢吃起荤食来就好。

秦显一来,卫善就不愿意再呆在这个屋子里了,自他进殿来,太子妃一下就挺直了背,而碧微侧过脸去,她望向窗外那一片芙蓉花,就看见秦昭立在那花树下。

这殿中每到此时红白芙蓉便开得极盛,枝上一种池中一种,双色芙蓉,这才叫作芙蓉阁,秦昭穿了一身玄色袍子,窄嵌金边,背身立着,只看见黑乌如墨,腰上悬的还是卫善打的络子。

卫善立起来迈出殿门,走到花树下,秦昭回身看向她,又抬头看一看内殿,知道她平时是不能来看姜碧微的,虽然姜碧微心思重想的多,可身在此位不得不想,善儿体贴她,这才不来看她。

秦昭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在她掌心里轻轻挠一挠,逗得卫善轻笑,他道:“你要是想来就来,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卫善摇摇头,她出了殿门只觉得一身轻松,可碧微还得在这殿中过许多年,两人对望那一刻,竟能知道她心中苦意,吸一口花香气,指着枝上那朵开得最大的粉芙蓉道:“二哥给我摘。”

秦昭立时伸手,从十几朵开得簇簇的粉芙蓉中,挑出了卫善看中的那一朵,替她摘下来,在她发间比看,替簪在头发上。

秦显正问太医按脉如何,碧微躺在床上看着他,只有太子妃隔着窗户看见,玉树琼花一对璧人,心中艳羡,怔怔出神。

等到太医开了药,听见姜碧微劝道:“晋王殿下等候多时了,殿下还是及早赴宴去罢。”这才回过神来,依旧垂手立着,跟在秦显身后一齐出了殿门,走到门边,鬼使神差回过头去,就见姜碧微的眼睛也望着窗外。

秦显还有些可惜,原来以为她是有孕了,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他的头生子,心中欢喜无限,待知道只是久病不耐,又跟着忧心起来。

出了殿门就看见妹妹手里满捧红白花儿,二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陪着她玩,嘴上“啧”得一声,也只有秦昭肯陪着她玩这些小姑娘的游戏,拉着秦昭往水阁边去,两人喝酒吃药,一直到夜里点灯时分,这才散了。

秦昭心知大哥的酒性还未足,只不过心里有所惦念,这才早早散了,他和卫善并肩出去,门口早早就有小太监等着,手里提着一只双头莲花灯,去岁也送过这么一个灯笼给她,到了南边才知道,这样的双头灯是祝愿婚姻美满的意思。

里头没点蜡烛,用轻纱笼着许多萤火,一明一暗,星星点点,卫善立时就想到去岁夏日 ,也是满树的萤火,拉着秦昭的手,就要去看那棵合欢树。

上头的祈愿的牌子早就不见了,将要七夕,宫人又挂了彩纱出来,还扎了荷花灯,预备放在湖里,路过濯足亭,秦昭忽的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又想她是不是脚踝上还系着小金铃,像个小猫儿似的。

宫里有长辈,两人又订了亲,反而不像当时兄妹那样能背着她走,秦昭一路把她送回飞霞阁去,一路月明星稀,走到殿门边,拉拉她的手,往她摊开的手掌里,摆了一朵合欢花。

合欢的红花细绒绒的,羽毛一般,轻轻搁在掌心上,惹得卫善缩手要笑,被秦昭捏住了指尖:“善儿担心的那些,我都不会做的。”

卫善人站在台阶上,站高了一阶,才能跟秦昭对视 ,听见他这么说面颊微热,还没说话就看他眼中泛起笑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不管是我们善儿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

第149章 磨针

再有一日就是七夕, 飞霞阁前早早摆起香案,供上茶酒瓜果,两边拿白玉瓶插了香花, 预备七夕当夜用焚香拜月乞巧用。

沉香拿白玉水盂盛了水, 在大太阳底下连着晒了两日,起了一丑水皮, 轻轻晃动都不见水波, 这回落针只要轻放必能浮得起来。

落琼捧了托盘进殿, 里头七八个小玉盒子, 让卫善亲手挑一个,摆百巧蛛, 第二日看那丝织得密不密, 这是阖宫女眷都要挑的,她随手指了一个, 落琼记下盒盖儿上的花色, 又退了下去。

初晴和兰舟两个要晒最后那点合欢花, 前两日太医诊脉, 炊雪说碧微夜里睡不实, 就因为少觉所以身子难好, 卫善便想着晒完了要给碧微送去些,她泡茶也好浸酒也好,就算是还她那盏茶里几朵茉莉花。

合欢收在青瓷罐头里,又问花房里要了两盆开得正好的茉莉,让初晴送到芙蓉去, 初晴一听便动了动嘴唇,被沉香看过一眼,鼓着嘴儿去了。

给碧微的是一罐合欢两盆茉莉,给太子妃的是一篓银鱼,昨儿四人行宴,看见她爱吃这个,喝多了几杯酒,告诉卫善原在家里这东西并不易得,拿这个摊了蛋吃,家里哥哥疼她,有多的都留给她吃,如今隔着不能见面,倒份外想她嫂嫂哥哥。

若是原来卫善听过了许还想尝一尝这银鱼摊蛋的滋味儿,此时头一个想到的却是太子妃家里只有父亲授了官职,还是个五品官散官,官阶并不高,她的哥哥和嫂嫂要讨着官职诰命,还得落在她身上。

上辈子没有这事,卫善也不知太子正妻家中诸人是不是要授给官职,可跟着一想,碧成此时虽还年小,可将来总要长大,妻妾一高一低,太子妃也确是为难。

为了这些小事费思量,秦昭来的时候,卫善便把烦恼都告诉他,手上还捏着那块大红绣绸,给他看鸳鸯毛上嵌的十好几种丝线,红的绿的金的银的,光是鸳鸯眼就费了她许多功夫,抬起头来抿抿嘴儿:“我是不是想得太多。”

秦昭隔着小桌看她手上铺开的红绸,软绸水波似的皱着,专叫了司线来分线,一根线分出三十二丝来,越是分得丝,鸳鸯身上的羽毛看着越是真,卫善翘着手指头,不敢摸上去,怕弄脏了它,这枕头可不能落水。

素筝来把绸子丝线还又收回去,替他们上了茉莉香片棋子糕雪片酥,还摆出一小碟玫瑰糖,秦昭听了握着杯子吃一口茶:“官职总要提的,才授了她父亲的,隔上些日子就有她哥哥的,大可不必着急。”

就算是秦显自己不提,正元帝也是要提的,譬如这回的《大业域志》,才刚开始修,他就让袁礼贤作序,又下旨意让山东孔家举族中明德之辈到太子宫中任学士。

秦昱要修《孝经》才该正经请一请孔家人,可睚元帝连提都没提,秦昱就是再赶十八匹马也及不上秦显在正元帝心中的位子。

嫡长子尚在,位子还这样稳,就算内闱有失,在臣子眼中也都是不值一提小处,太子妃本就不是出身显赫的人家,皇权之下譬如金龙御座上浮的一点灰。

秦显除了这一条,再无可指谪的,仁爱孝顺再加上能征善战,从古至今的太子里,也可算为上等,至于政事,还在辅臣宰相在,再没有哪一个太子因为这个被废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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