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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177)

苏良媛身都有一件狐裘,但只她用的是鹿毛,卫善想到秦显爱射鹿,那块皮子怕是秦显送给她的,怪不得太子妃这样看她。

她仰脸去摘腊梅花,一朵朵扣钟也似,摘下来就塞在荷包里,松松摘了半袋子,这才拉起荷包口的缀珠,挂到腰上,她难得自东宫出来宴饮,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情致。

秦显回朝,想必她心里是极高兴的,嘴角含着笑意,听见太子剪了腊梅,自己也挑了一枝,摘在红瓷瓶中,细细吩咐炊雪把这瓶梅花摆起来,后头要衬一幅冰纱帘子,取冰纱的雪意。

秦显昨日就回来了,云良媛依旧还在禁足,太子妃替她求过一回,卫敬容这回却没依她,不曾收回成命,只说待显儿回来再看,她既没有出来,那么秦显也是一个意思。

卫敬容送了腊梅去含元殿,隔得片刻,含元殿抬了两盆冬珊瑚两盆金橘,还有两盆暖洞里熏开的牡丹花,两盆红果两盆金果,牡丹又开得大朵,摆在素心阁中一时又多添几分喜意。

既是摆着看的,卫敬容便道:“这两盆金的一盆赏给徐淑妃,一盆摆到绮绣殿,这余下两盆红的一盆挪到我殿中,一盆剪枝分赐。”说完又多赏了宓才人一瓶梅花。

徐淑妃后妃之首独得一盆,绮绣殿符昭容才刚落胎,各人都无话说,只在听见宓才人独得一瓶梅花时侧脸看一看她。

小福子挨到卫善身边,给卫善送了个荷包来,说是晋王差他送来的,卫善伸手接过,捏一捏便笑了,里头圆滚滚的装着两个小金桔。

卫善把那两只金桔倒出来握在手里,从枝上摘了两朵将开未开腊梅装进荷包里,让小福子把荷包还送给秦昭:“让晋王少饮些酒,要是醉了我可不管他。”

小福子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回了秦昭说的三个字“不敢醉”,惹得席上人俱都笑起来,连卫敬容都笑一回。

阁中笑意未歇,太监宫奴又抬了几盆牡丹水仙来,牡丹俱是暖洞催开的,水仙是花房里养着的,摆在绿瓷盘里,开得正盛,与腊梅分不出哪一个更香来。

小太监说了一串吉祥话,牡丹是送给卫敬容的,一盆黄的一盆紫的是送给卫善的,余下一盆白牡丹一盆白水仙,都是送给姜良娣的。

阁中诸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子妃,一时笑意凝住,卫善眉尖一蹙,送水仙也还罢了,碧微并不喜欢牡丹芍药,秦显自然也是知道的,怎么偏偏这时候要惹这样的事端,难道是云良媛的事叫他知道了。

第172章 寒月

阁中几人一时都不说话, 静了片刻,徐淑妃便跟乔昭仪夸起正元帝送的那两盆冬珊瑚来:“我宫里倒没送这样的盆景, 这果子红得喜人,回去也让暖房给我送两盆来。”

卫敬容笑了一声:“是我特意吩咐过的,晏儿会走了,正是皮的时候,眼儿一瞬他人便不见了, 上回来我宫里一把就把糕点碟子都抓在手上, 虽有宫人盯着,万一手快嘴快把这果子咬上一口可怎么好。”

徐淑妃刚得着一盆金橘, 这果子不过酸些, 吃是能吃的,说这些话也是想把话茬开,不意引出卫敬容这么一段话来,举杯敬酒,诚心道:“娘娘一片慈心, 竟还替我操心这些,真是我的福气。”

她一举杯,余下乔昭仪几个也都举杯祝酒,跟着就闹着要掐下几朵牡丹来分着戴,又让宫人把双面鼓出来, 蒙了眼用鼓点传花,得着什么都看运气,阁里笑闹起来, 总算把这事给混了过去。

封美人几个凑了趣儿压上金戒指金头簪子,又喝酒传花令,没了赵太后没了杨妃,一个说难听话的都没有,也没人这样不看眼色,在此时挑起话头来。

反是东宫几位,偷眼去看太子妃,见太子妃绷着一张脸,此时不但说不出话来,就连杯子也举不起来,又都低下头去,目光一转,落到姜良娣身上。

姜良娣自进了东宫,太子的眼睛就再不曾落到别人身上,她生得这个模样,出身又与别人不同,太子最爱在她窗前看书,凡有诗书经史,随口问过都能接上话,她进宫来二三日,东宫的姬妾们便知自己绝比不上。

自问没一个比得上她,嘴上不说,心底暗忖,太子妃也一样比不上,还当她从此专房之宠,人人都要咽下这钟苦水,可谁知太子又开始往别处偏殿走动。

跟着她称病不出,她一生病,人人都去看她,头吃送喝,嘴上盼着她快些好起来,可心里哪一个不想着她能多病几日。

她没来的时候人人都当她是猛虎,时候一长才知是只猫儿,猛虎下山都要闻风而逃,既是只顺性的猫儿,那便不必惧她。

李承徽抬眉看了一眼苏良媛,两个私下里倒曾说过姜良娣是个知道规矩的,就是知道规矩,这才心重,太子每有所赐,她总要避门二日,太子回朝,她才刚病好,得了这盆牡丹共经,只怕又要生病了。

两人换过眼色,看向她时,却不见她出来谢恩,被宫妃们一茬,这话头就算过了,可她稳稳握着杯子,喝了一口烫热的黄酒,察觉苏良媛正看她,侧过脸来看她一眼,缓缓露出笑意来。

苏良媛被她目光一碰,仿佛心中所想都被她窥知,点头回了她一个笑,又赞得一声:“这花儿开得真好看。”

姜碧微先看牡丹,跟着又把目光投到苏良媛的身上,声音清泠泠的:“是开得好看,我很喜欢。”

苏良媛还未接口,李承徽心中一动,八月里在离宫时太子忽然剪了大捧芙蓉花送到姜良娣屋中,红白二色花,插在碧玉瓶里,太子妃也似苏良媛那样赞了一声这花好看,姜良娣当即便连玉瓶都一并献了出来,这回她说话神态都不相同,说完那句竟扭过身去,独自饮酒吃菜。

卫敬容笑看着小妃子们笑闹,宴中比方才还更热闹些,鼓点一停,乔昭仪只得着一朵最小的,反是符昭容手气好,抽签子传花得着一朵红的,替乔昭仪簪在鬓边。

卫敬容面上虽笑,心里知道秦显这是在发脾气,他这气由来已久,也不是一件两件事情积攒起来的,东宫这许多太监宫人,有些事正主不说,底下的人怎么会不打听着上报。

东宫说小不小,可到底也只有这几间殿几个人,不论秦显在不在东宫里呆着,只要他想知道,一件件细事都有人报给他知道。

抬起云良媛来他虽不乐,到底看在正元帝欣喜的面上点了头,太子妃比着自己的份例给云良媛添东西,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胸口那团火加了柴的一是赵太后,二是云良媛。

秦显出征又不是把东宫里的人都带走了,他特意留下了小禄子,还给了碧微一只出宫门的金鱼符。经过八月十五中秋大宴一事,知道她虽未说,心里最记挂的却是弟弟。

碧微收是收下了,把那枚鱼符串了红绳贴身带着,却一次都未用过,除了大宴远远看上弟弟一眼,也只差小禄子去姜家看望弟弟,送些信件衣裳,再取些他写的文章进宫来评阅,看见他字写得好,也开始学写文章,心中总有一处宽慰。

自云良媛禁足之后,太子妃便约束起了东宫的门禁,让妃子们谨慎口舌反思己过,小禄子不能时常出去,太子回来纵不问,小禄子也是要说的,可不是他的差事没办好,是有人不叫他办差。

这事卫敬容也依旧不能说太子妃错了,约束宫人太监妃嫔的行为言语本就是她的职责,可凡事总有眼开眼闭时,把秦显贴身授意的人都圈进去,只要他问上一句“这些日子偏殿中有何事?”小禄子立时就能把事报上去,难道卫敬容还得把个贴身小太监叫到丹凤宫去训斥一番不成?

卫敬容伸手握住了太子妃的手,指着底下笑闹成一团的小宫妃们:“一个个都闹腾得很,只有你最稳重。”稳重两个字咬了重音,又剪下最大的那朵牡丹替她簪在头上。

外头下起雪来,先是雪珠,跟着越下越大,大窗边吹进雪花落梅来,小宫妃们便抱着手炉凑到窗边赏雪,身子壮些的穿着袄子伸手玩雪,碧微落后一步,披上斗蓬,往手炉里添了两三朵腊梅,见卫善盯着她看,她回了一个笑。

这辈子的碧微和上辈子见的总有些不同,偏她此时的笑意,让卫善想到了她曾经认识的碧微,她那会儿也是这么笑的,太子钟情于她,她却在宫里步步维艰,只这辈子不是卫善压她,而是太子妃压她。

雪越下越大,宫中刹时一片白,积雪铺满了宫道,眼看一时是止不住,便早早散了宴,各自回殿去,因是正元帝亲口说的瑞雪,除了宫道上,别处都不扫掉。

卫敬容坐在辇上,前头一路铺上绒毡,后头跟着宫妃们,还未行到丹凤宫,就见秦昭撑了伞过来,小福子怀里抱着梅瓶跟在后头。

白雪上缓缓行过来个穿黑袍狐斗蓬的人,别人还没看清,卫善一看见就“哎”了一声,下得辇来自己往前去,对卫敬容道:“二哥来接我啦。”

卫敬容抬眼一看,果然是秦昭,含元殿的宴会竟也散得这么早,冲着卫善摆摆手:“去罢,外头冷,可别冻着。”

卫善从辇上下来,脚上穿了羊皮小靴,身上罩着一件红狐毛斗蓬,秦昭见那一团红色就知是她,紧紧盯着,看她一步步踩在雪上,一叠声的小心,自己大步迎了上去,拿伞替她挡雪,把她密密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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