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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20)

二月里秦显的周年祭必是要留下的,亲王公主各有祭坛要献,秦昭还早早预备下了悼词,不独周年,纵往后不在京中,这些礼也断不少,这是正元帝心中重中之重,半点马虎不得。

卫善算一算日子:“那倒还能吃完大哥的喜酒。”卫平明岁三月成婚,之后还要回清江,师家前些日子送了信来,想请卫善过府一叙,怕是要商量成婚之后的事。

辅国公府无人主持中馈,师清如进了门,依礼是要留在京城的,可新婚夫妻分隔两地,卫平若是再讨上两房妾,生下长子来,师清如岂不尴尬。

师家的帖子送到晋王府来,辅国公连个主子都没有,只好由卫善这个出嫁女揽事,师家的婆子放低了姿态,说知道公主事多繁忙,可有些事只有公主能拿主意,怎么也得请她拨冗。

既是称公主,那便是卫家的事了,那会儿正是雪灾之后赈灾最忙的几日,卫善实脱不开身,却也一口答应了,就定在明日见师夫人,今天进宫也确是要跟姑姑把师家的事说一说。

秦昭看她忙这些事,却没办法说出到了封地这些她就不必再烦忧的话,后头是龙潭,前面是虎穴,到了封地还要强龙压过地头蛇,难关只会更多。

握握她的手心摩挲一把,感慨道:“我原想,你嫁给我,这辈子只要想一想吃什么玩什么便罢,最好是你能闲得拿针绣花。”

说了半句,后半句不必说,意思也很明了,不意秦显死了,所有的事都翻了盘,卫善看他幽深双目,想张开手臂抱住他:“可我没这么想过,真要过那样的日子,我就是个废人了。”

上辈子前十来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衣角绣一只蝴蝶还是两只蝴蝶,鞋子上缀珍珠还是用攒珠绣,换纱衣的时候什么红,红得又轻又嫩,满脑子都是这些事,现在想一想也觉得奇怪,这样踩着云轻飘飘的过活,当日竟然不心慌。

秦昭胸腔震动,轻笑两声,暖意在心口涌动,想吻在她额间,被卫善挡住:“才贴的花钿。”因要进宫,衣服不华贵,妆却是要上的,薄薄打了一层粉,唇上淡淡口脂,倒没下嘴的地方,她伸出胳膊来,把缀着毛边的袖子一撸,露出皓腕。

秦昭一面笑一面在她腕子上亲了一口。

两人到的时候,甘露殿里人已经到齐了,卫善秦昭携手上了台阶,就见杨宝盈带着笑意等在殿门口:“二哥二嫂来了。”

她出来迎,秦昱也落后一步出来了,心底再不快,脸上却在笑:“母亲一直等着二哥呢。”

话还没说完,秦昰已经从里面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秦晏,他三岁不动,却跑得很快,肉乎乎的一团,跟在秦昰的后面闷着头跑,眼看就要撞上秦昭了,被秦昭一把抱了起来。

几个孩子在甘露殿里常见他,秦晏一被抱起来,咯咯笑开了,他生得像徐淑妃,圆团团的脸,眼睛乌亮亮的,脆声叫了一声:“二哥!”

正元帝就坐在内殿,如意原本爬在他身上,一听见秦昭来了,也急着要他抱,一看见他抱了秦晏,发急要过去,正元帝松了手,看着几个孩子往秦昭身边去,秦晏还摸他的袖兜讨糖吃。

卫善笑嘻嘻挨到正元帝身边:“我和二哥打算今儿吃羊肉,锅子都开了,要是再晚,咱们就不来了。”

正元帝日渐富态,骑马打围两年都没办过了,衣裳都大了一圈,人看着倒不似过去那样严肃,眉头一展,笑起来倒很有些当爷爷的样子,如意下了地,他就抱着承吉,腰上的玉被承吉抓在手里,听见卫善这么说也不恼,反而吩咐王忠:“叫底下加个锅子,这丫头不说,我倒还不馋。”

一桌人围坐一处,年岁小的另开一桌,承佑因着实在太小,便不入席,还留在东宫,卫敬容单赐了一碗菜去。

正元帝坐在首位,看着儿女齐聚,脸上笑意舒缓,看秦昰给秦晏挟丸子,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对秦昭道:“这些日子朝上议了许多回,你同善儿明岁开春就去藩地罢。”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也并不婉转,秦昭搁下筷子:“父亲说什么,儿子只有听从的,还是想等到二月之后再动身。”

秦显的周年,没有人比正元帝记得更牢,他一听二月,立时敛去笑意,卫善坐得离他不远,竟看见他目中隐有泪光,喉头一动,半晌才道:“你有心了。”

这会儿才想到秦显和秦昭有多要好,两人一个锅里喝汤,一顶帐中睡觉,十五六岁的时候行军,又一起偷偷去猎山鸡野兔开荤。

他一不动,桌上无人再动,连秦晏都不再吃了,眨巴眼儿看着父亲,小儿善忘,他已经不记得大哥了,可他却被徐淑妃教得很懂规矩,又懂得看眼色,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卫敬容,吸一口气,伸手握住正元帝的手腕,轻轻拍拍他,他这才回转过来,做了个手势:“难得一家团圆,吃罢。”羊肉锅子端上来,他却不再伸筷子,一晚上都只吃素。

夜里难得问起卫敬容来:“我对昭儿,是不是太过严苛?”

卫敬容心中一顿,夫妻两个忆秦显是常有的,可从来不曾提起过秦昭,她替丈夫揉着额角,缓声道:“昭儿自小就受磨砺,你待他倒不妨宽和些,反是昱儿,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倒要对他严厉些。”

正元帝看向她,卫敬容又跟着说起女儿来:“譬如善儿,从小就胆小乖巧,对她便不必太严,她自己先不敢了,倒是如意,你看看哪里是个丫头的样子,等她大些,你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我来管束她。”

正元帝立时笑了,笑意一瞬便收,显儿就是太纵着他,胆子太大了,想着便阖上眼睛,心中钝痛,第二日赏下绫罗,几个儿媳妇都有,卫善那儿又多给了些。

师家夫人上门拜访,轿子就在巷口停住了,一打听是宫中赐下东西来,便不叫人催,安安静静在后头等着,管事伸头看见,赶紧把人请过来:“咱们王妃早已经等着了。”

师夫人不是自己一个上门来的,还带着长媳,进了花厅就见个穿缎子簪珠环的丫头过来招呼:“王妃正在前头接赏,烦夫人暂且等候。”

说着奉上海棠果盒,又沏了茶来,师夫人也知道来得不巧,点头等着,既是来求人的,总得有求人的样子,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门上才掀了帘子。

卫善笑得有些歉然,师夫人赶紧立起来,卫善虽年小,论起来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两个月,可既是公主又是王妃,不可慢怠轻忽,才要开口,就听见她落珠似的声音:“让夫人久等了。”

师家原是请卫善过府来商量女儿出嫁之后,能不能先跟到任上去的,一见卫善如此多礼,师太太不好意思张嘴。

到底是关乎女儿下半辈子的事,她捧着茶盏要开口,卫善却使了眼色,才刚那个过来招呼的丫头应了声是,这才知道是原是她身边得力的,一抬头就见五六个丫头,手里捧着十来匹颜色艳丽的缎子进来了。

卫善笑一笑:“年底有许多事忙,开了年又要跟王爷就藩,本该上门一趟,两桩事并一桩,借花献佛算是给清如添妆了。”

荔枝红海水蓝,俱是内造的,图案一看就是给新嫁娘的,石榴百子蝴蝶穿花,扫过一眼满是金丝银绣,师夫人更不好张口,怕卫家这样多礼是要把女儿留在京城主持中馈。

卫善笑盈盈把食盒推一推:“亲家要预备婚事,我这儿也忙得腾不开手,便不绕着弯子再说话了,我跟姑姑商量过了,师姐姐成了亲,是不是能跟着哥哥到任上去?我哥哥孤身一个在任上,也没人替他打理,卫家在那儿也置了间宅子,虽不能日日回来,到底隔上三五日还是能见的,就怕师夫人舍不得女儿。”

第215章 结亲

师夫人进了晋王府, 除开寒暄,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就听见卫善落珠似的说了这许多, 手里捧着一盏茶都不知接什么话好, 先是犹疑后是惊喜,这几句话一听完,心里恨不得念佛。

这桩亲事, 在师夫人心里离十全十美还差上一大截, 辅公国世子确是一等一的人材,女儿嫁进这家里立即就能主持中馈, 可底下有个厉害的小姑子不提, 辅国公还这样年轻, 难道从此就不续弦了?说不准隔两年还要再添一个继婆婆。

卫家又人丁不丰, 师清如进了门,子嗣上便很要紧,要留在京城里顶立门户, 那卫平身边就不可能不添妾室, 三年五年的回来了,身边又有了可意的人,说不准孩子都不知道多少个。

那些个留在京城的武将夫人们,哪一个不是面上光鲜, 一肚子的苦水,若按着师夫人的意思,就是门第再高, 姑爷生得再好,这门亲事轻易不能结。

可说亲的偏偏是皇帝,在师琅当值的时候叫了去问,说要替他作媒,哪一个敢驳了皇帝的面子,师琅心里直打鼓,就怕正元帝的嘴里吐出“杨”字来。

曾家和杨家因着结亲闹得不愉快,杨家可着劲的想挑一门比曾家女儿更好的亲事,若是求到了皇帝的面前,让皇帝帮忙开口,难道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成。

师琅绞尽脑汁,差点儿欺君,短短几句话间不知绕了几个弯子,再不济就说女儿已经在议亲了,刚刚换过庚帖,正在批八字,因着八字还没算出来,这才不曾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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