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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22)

行伍出身的身上骨头都硬些,卫家文武传家,卫修还考过科举,明堂上卫王的画像上都国着一剑一书卷,卫平从小也是熟读经史的斯文人,两人成婚总要磨合。

师夫人身边的嬷嬷听了回去禀报,师夫人便道:“一人睡一边,再不济一边褥子厚些一边褥子薄些。”听卫善的意思,是卫平身边并没有侍妾通房,若果是真的,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出一家来,若是那等有当家太太的人家,保不齐早早就给儿子添人教导人事了。

一边这么客气,另一边自要回馈,腊八这一日,各府里分送腊八粥,师家特意讨了宫里做粥的法子,做细粥送过来,上头的巧果花色还是师清如亲手摆的。

这回来的还有师清如身边的丫头,悄悄问卫善,卫平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想年前给卫平往清江捎些东西去,卫善一听便笑,写了张小笺回给她。

哪里还用什么花色式样,家里给卫平预备鞋子袜子,都是要耐磨耐穿厚实,花色反而是最不计较的,真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做些。

师家是文人,哪里知道这些,一想果然如此,天天操练可不比寻常人穿袜子要费得多,把预备好的蓝绸鸦青缎子都收起来,专给卫平做了二十双布袜子,又做了一双露指手套,方便他冬日里拉弓,趁着卫家给卫平送年货的时候一并捎了去。

等到年里互赠春盘椒柏酒时,卫平从清江寄了回礼来,里头有一对儿梅蕊簪子是给师家姑娘的,梅蕊根根分明,里头嵌着两块烧红宝石,一枝是梅花盛开,一枝是含苞欲放,做得极其精巧,包在一块红绒布里,算是谢过师清如做的袜子。

秦昭一看便知是在私货集市上买的,卫平那儿知道买越鸟带回京来逗卫善高兴,这会儿哄起没过门的媳妇,倒更有一手了。

卫善赶紧叫沉香挑了一个好看的匣子来,嘴里还埋怨:“簪子都买了,份量这么足,怎么也不配个好看的匣子。”

秦昭一听便笑:“这些东西都是私货,卷在毛毡里带出来的,哪里还顾得要盒子,这一对儿便是南边的御造物了。”

能工巧匠一多半儿都被带走了,原来这些精细的东西就都设在吴地,工匠除了拿俸银,还要发外财,走私货的商人,先是收东西,跟着又出原料,反正一样也是做,两样也是做,有了原料不怕被查出来贪了工料,赚的还是手艺钱。

卫善一听,心头微动:“没有两边朝廷的支撑,哪一个敢做这样的生意?是不是上头有人?”

“自然有人,还是最大的那一个。”秦昭半是好笑,一面说一面摇头,从皇帝到宰相都在做生意:“是江宁王乳母的儿子,那一片的私货都捏在他手里,裴宰相要争还争不过他。”最大的油水流进了江宁王的口袋里。

卫善就算知道私货生意两边都有沾,也绝想不到南边头号私货贩子竟会是江宁王,一时怔住:“他手里总还有吴地江浙,难道就穷成这个样子?”

上行下效,空子只会越钻越多,怪不得就连厉振南都有个贪财的名声,若不是上辈子大业关上门来也有这么一摊子事,江宁王怎么能在吴地盘踞这么久。

“那该提醒大哥万不能搅到这么一池子水里去。”卫善一下子提起心来,看向秦昭时,秦昭苦笑:“早已经搅在里头了。”

秦显在时两边就已经有了生意来往,那一片的官员上贡是最多的,百来年都是这么办,要除积弊绝非一朝一夕,好在他被调任,子厚又是新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官员吃了多少年,早就把胃口撑大了,要收手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说着拍一拍卫善的肩:“官字上下两张口,要是把这口封了也就当不成官了。”

卫善紧紧皱眉,可办过一回事,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连赵家都能在济民所里发一小笔陈米财,更别说是旁的地方了:“那要是捉他的错处呢?”

“不会,一日不打下吴地就不会。”自己手上的兵丁人脉都留给了卫平,正元帝既抱着挑唆的心思,也有用情面压人的意思,换成别个,哪能这么顺顺当当的就从秦昭手里接下兵权。

放手这几年的经营,换回后头几年安定的日子,这笔帐都不必算。

卫善凑过去看秦昭写的悼词,两人没有认真谈起过秦显的死,就跟正元帝一样,本来心里就有八分好处,人都没了,这八分就成了十分。

秦昭不光写了悼词,还修了一本文选,把东宫学士修过那些典籍都算在秦显头上,再把这些年来他上的奏折,专注于民生社稷的那些都特意挑出来,要把这本书刊印成集。这一部书打算二月里周年的时候献给正元帝。

“这书送上去,姑姑又要伤心了。”卫善翻动书页,一声轻叹,可正元帝必然是高兴的,若不是秦显实在太年轻了,朝上早已经为他著书立传了。

秦昭要预备二月秦显的周年祭,还要交接手上礼部的差事,更要在离京之前把该交际打点应酬的都办完,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沉香挑了一个只檀香匣子,把红绒布包的金簪搁进去,卫善特意请了师家姑娘到王府来,摆上两碟牡丹三色饼,两人饮一壶清茶。

婚期将近,她本不该出来,可既是卫善相请,师夫人替女儿保驾,护着她出来,卫善把那个匣子往她面前一推,下巴一翘,笑盈盈道:“喏,这是还礼。”

师清如的脸立时红起来,她盯着那只匣子,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心里又感激卫善,成天儿在家里听母亲念叨她这是命好,若是碰上那专爱掐尖的,哪能婚前就替他们牵线。

心口怦怦直跳,难得害起羞来,便是宫中千秋宴那一日,她也没脸红,论起亲事半点儿不羞。卫敬容喜欢她大方不拘泥,若是寻常侯爵怕要挑剔师家女的礼数,可卫家却非得这样一个人才好,若似旁文臣女儿,见人说话绕上七八道弯,那可怎么主持中馈。

卫善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喜欢师家姑娘,姑姑给他去了信,卫善也写了信过去,上辈子哥哥没能成婚,到底如何,她没命知道。

可既然两边有来有往,那便开了一个好头,从此若能夫妻和睦,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卫善伸手替她打了匣子,师清如揭开红布,才刚看见簪头就止不住羞意,把那对钗又包起来,心里悄悄盘算,等到大婚之后第二日戴上。

卫平从清江赶回来成婚,特意上奏折提前,要回来素服乌纱拜祭太子,秦昭那本《文选》呈到正元帝的案头,他久久都未说话,秦显写的那些信字,只言片语都被他收在箱中,记在心里。

二月周年祭之后,三月初便是卫平大婚,两桩事在办,往晋地去的船只也早早离了港口,七八只船满载了箱笼的船只离了岸,吴三随船押运家私先去晋地。

家里陡然空了一半,等到卫平和师清如两个成婚五日之后,就在港口饯别,送他们登船往清江去,秦昭和卫善也要三日后坐船去晋地。

第217章 道别

师家对这桩婚事的满意全都写在脸上, 新姑爷生得俊朗非凡,虽是武将却很有些斯文气, 骑着高头大马到师家来迎亲的时候, 群贤坊里家家户户都伸头出来看, 一见着卫平的相貌,便都交口称赞。

师家调任京城时候不长,不曾见过卫平立了战功回来跨马走街的样子, 他人又在清江无法相看, 着人到外头打听,都说卫将军相貌是极好的, 可到底没亲眼见过, 心中一直打鼓。

反是师清如安慰母亲:“娘就看看永安公主皇后娘娘, 便知道卫家的相貌了。”一家人总有些眉眼相似, 譬如师清如,就有一双明澈澄清的眼睛,像她的父亲, 师大人这一双眼可是大理寺有名的秋毫不放, 被这双眼睛一打量,就似落入寒潭。

卫善和卫平一母同胞,若真是兄妹相似,那这卫平自然俊俏, 师夫人又怕这付相貌太过风流,到底是亲事定得太急了些,可卫平都已经十八九了, 自己的女儿又正当年,再拖晚些,倒是她这当娘的不慈。

等卫平从清江回来,参加先太子的周年祭,师夫人便让丈夫着意看看,师大人一甩袖子:“胡闹!大丈夫又不凭脸面吃饭。”

在丈夫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让自己两个儿子去看,谁知卫平似也知道师家忐忑,大大方方拎了礼盒上门一趟。

师家住的是群贤坊,自前朝起便是三四品文臣齐集之地,早年还有尚书挑女婿的佳话,这一片的屋子制式都差不多,师家的正堂有一楼夹层,开了小窗,按上雕花木头,虽不能打开,却能藏身楼上,从小孔里看底下的客人。

卫平拎着礼物上门,既是女婿了,隔不得十来日就要成亲的,怎么也该挪到花厅去见,师大人到底磨不过妻子,在堂屋见他,知道女儿就藏在那小窗后头。

翁婿两个难道竟有话说,卫平这些年虽在外头,可当年读书是跟着袁礼贤读的,那会儿袁礼贤还不是宰相,不过是个谋臣,刻不刻苦随口一句便能知道。

师琅见着这个女婿眉开眼笑,接连三回叫人添茶,师清如和丫头就在夹屋里,弯着身子从小孔里瞧出去,从高处往低处看,只能瞧见他身姿挺拔,面貌微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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