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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27)

秦昭听见她叹,这才抬起头来,知道她叹的是什么,可人在世一日,一日便争斗不休,到哪儿都是一样,乞儿争食才能饱肚,将士兵丁,宰相尚收书都是一样的。

他身前铺开的白纸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一片,初到晋地不能立时争权,且得先办几件大事,头一件是召告晋地官员乡绅,晋王就藩,这一桩事便落在祭三皇五帝上。

跟着再把王府卫兵那五千人马操练起来,晋地山多,既然山多,便让吴三去开几个采石场,以采石为名,先收罗些强壮民夫。

这个法子还是当年去业州,在龙王山上与林先生拿的主意,也不知道小叔叔能不能说动林先生,带着卫家余下的那几位竹哨军,从业州赶到晋地来。

卫善秦昭坐的大船在后,管事和长史早在正月里便动身去了晋地,晋地王府也要修葺,当年战乱,各地的王府被各路人马洗劫一空,等到大业立国了,也没闲钱来修王府,正元帝给的那笔安家银子,到底还是从户部的帐上支了出来。

崔尚书的条子批得特别快,本来便是晋王退回,以丰国库的,可既然都要往晋地去了,这些钱还得拨发回去修晋王府。

地方官府也要拿出一笔钱来,至于这钱是税收,还是向商户征缴,那便不归秦昭管,肖管事二月里的信报就已经说各处都修葺得差不多了,比不上京中的王府精心,却也引水流园,园中遍植四时花木。

还照着卫善的喜好,移来一株百年紫藤,在紫藤架下搭起秋千,等到四月二人船到晋地时,还能赶上紫藤花时。

卫善别无事作,把搁下针线又捡了起来,几日就给秦昭裁了一件夏衣,倒觉得船上日子过得比在王府里要轻省。设陆仪拜见的地方官,不想见的便不见,派个管事下船去应付便罢,比在宫里还得应酬着杨宝盈,要松快的多了。

她还见识了一回飞奴的厉害,这才知道当日她有事叫王七,王七总能立即把信送来是什么缘故了,原来是不占马道,用飞奴来传信。

“这是波斯人的办法,不拘什么鸟都能调教,以鸽子为其中翘楚,识路最快也最准。”秦昭一面说一面从三彩盒子里头取出玉米粒来喂一只鸽子,摸摸它的头道:“这一只叫雪衣。”

卫善就挨在窗边看着,不敢伸手碰它,怕是生人把它给吓跑:“可咱们在船上,它也能识得路吗?”

秦昭笑起来:“这些飞奴本就是在海上船队相互通信用的,连海路都识得,江河都不在话下,一去长可千里。”从波斯人手里买了来,光这一对鸽子就花了千金。

秦昭倒了两粒玉米粒给在卫善手里,卫善摊开手掌,叫两声雪衣,鸽子便跳过来,小而圆的黑眼睛盯着她,歪歪脑袋啄食起来。

啄得卫善掌心发痒,轻轻笑出声来,这才敢上手摸它:“我在业州的时候,二哥就是用这个给王七传信?”怪道他的信来的这么快,说着俏脸一沉:“那我问你,你怎不说?”

秦昭满面肃容:“我不仅说了,还画了,画了一鸽子在窗前。”

卫善一想,还当真有这么一幅画的,原来他在那会儿就已经养着飞奴了,拿它给清江传信,短则三日,慢则五日,雪衣怎么都能飞到清江去了。

“若是能把飞奴养成哨鸽就更好了,只是寻访不得,除了波斯人在海上养鸽之外,还未曾见中土有人擅养鸽子的。”这一对儿还都是母鸽,当日千金买来,便不给配种,说明了便是生下小鸽子来,那也无用,不能传信。

卫善还摸着雪衣的小脑袋:“这有什么,朝中每岁都进贡鹰犬,猎犬雄鹰能驯养,飞奴也能,总有能人,官府打听不着的,旁门左道也能打听打听。”

雪衣吃了玉米在笼中休息一夜,第二日又带着信件飞去清江,卫善悄悄推窗,眼看着它飞远,数着日子果然三天它就又回来了。

雪衣给清江送信,官驿也有信件呈上,多是卫敬容写的,里头还有一封说延英殿中宋良娣有孕,卫善还记得这个宋良娣,当年便是她生了秦昱的长子,可却一直都不讨秦昱的喜欢,破宫的时候那个孩子也有八九岁了,算是秦昱难得长到大的孩子。

秦昱的孩子很多,生下来便夭折,活下来的几个反是女儿更多,上辈子碧微抱养的那个,也多病多灾,那会儿不曾想过原由,还当是报应所致,如今一想,怕是秦昱也在吃丹药的缘故。

秦昭看她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拿过来一看原来是秦昱有了孩子,既接了信,便要道贺,卫善扁扁嘴儿:“咱们出京城的时候还没有呢,都说不过三月不宣扬的,他巴巴的送信来,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刺一刺秦昭的意思,秦昭这个年纪了,却还未有子嗣,说是两人恩爱,可若是再有两年还没孩子,卫善善妒的名声自有人替她吹出去。

现成吹法螺的就有一位,杨宝盈必要嚷得满京城都知道,说不准再过两年,选秀的时候还要替秦昭操心子嗣,塞人进来。

这些手段俱是上辈子秦昱用的,年年都要送一批美人到晋王府去,卫善把脸一沉,大吃特吃上辈子的醋,她把信纸一甩,秦昭便笑起来:“这也值得生气?”

就算是杨宝盈的孩子,在正元帝的心中也比不过承吉承佑,他刚要笑,就被卫善一把搂住了腰,仰着脸问他:“要是姑父给你赐美人呢?”

这问的没头没脑,秦昭一顿,闷笑起来,伸手环住了卫善的背:“就是真的赐来了,收下来打发到别苑去,叫人看管起来,陛下又能如何?”

卫善满意了,又许给秦昭要给他做个扇套,绣上竹报平安,秦昭笑着挪揄:“原来那个便太小了,这回可得按着尺寸来。”

卫善铺开纸打起花样子,还让沉香把樱桃甜酱做成果馅酥送上来,可她才尝了一个,便吐了舌头:“这果馅怎么这样酸呢?半点也不甜。”

沉香嚅嚅道:“我还叫厨子多搁了糖的。”说着告罪一声,从碟子里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半点都不酸,甜得腻人。

秦昭也取了一个,交了一半,樱桃酱从酥皮里流出来,闻一闻都觉得香甜,舌头一碰连秦昭都觉得甜了,送到卫善嘴边:“当真不甜?”

卫善又吃了半个,吐着舌头觉得古怪,她真没尝出甜味儿来,砸砸嘴儿喝些清茶去味,才入口又觉得苦,可她自来喝茉莉双窨,花香味比茶香味更重。

秦昭握了她手腕替她搭脉,行军的时候跟着军医学过些粗浅医术,摸却摸不出来,皱着眉头让船上跟着的御医过来。

太医进了舱房,隔着丝帕给卫善按脉,摸过左手再摸右手,半日都不言语,卫善躺坐在床上,秦昭脸上全没了笑意,又要宽慰她,直到太医说:“这是公主在船上呆得久了,身子疲惫之故,开些健胃健脾的方子便是。”

等拎了医箱出去,又再禀报秦昭:“公主这月是否信日未至?此时脉像还浅,要再过些日子才能摸得出来。”

秦昭本来心潮起伏,生怕卫善真的生了什么病,听见太医这么说,怔立在原地。

第222章 有喜(修)

卫善见太医拎着医箱出去,秦昭又紧跟在后, 疑心两人有什么话要瞒着她说, 心里“咯噔”一下, 使了个眼色给沉香,让沉香跟着听一听。

沉香跟着出来, 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面上先忧后喜发, 掩了口差点儿笑出来。自上了船,公主确还没有过信日, 算着日子就在这两天了,兰舟早已经预备好了软布草药,还当是坐船劳累之故,这才来得晚了。

沉香钻进舱房中,卫善正举着靶镜照自己的舌头,也没瞧了什么不一样来,觉得秦昭大惊小怪,哪有尝味儿太淡, 就把御医叫过来的。

抬头看见沉香一脸又喜又忧, 几步路走得慢腾腾的, 心里越发觉得古怪,眨眨眼儿问她:“太医说了什么?”

沉香又想开口, 又想着还未确诊,到底没瞒卫善,凑到她耳边:“太医问公主是否信日未至。”

卫善手里还抓着靶镜, 沉香话刚说完,她人便怔住了,面上立时飞红,心口咚咚直跳,手不自觉便抚在肚子上,船上少动,她这些日子还吃得少了,也不爱荤腥鱼虾,单吃些新瓜果,腰还细了些,难道肚里当真有了孩子?

越想越不能够,两人是打算到了晋地,忙乱过后再预备着要孩子的,白姑姑的食膳,她一早就在吃着,年前那回累着了,第二个月还着意调理,日子从来都算得准,难道当真有了。

秦昭呆立在舱门边,一时想进屋去,一时又想着该去吩咐厨房给善儿炖些汤水,左右两边各迈了一步,又站定了。

在门边侍候的小福子小顺子两个对看一眼,小福子跟着秦昭五六年了,还从来都没见他这个样子,他伸头轻声:“王爷……可是有事儿吩咐?”

秦昭一脑袋都是事儿,该让白姑姑出一份食膳单子,再预备两个乳母嬷嬷,早知道在船上就有了,该带个儿科妇科的太医在身边,他听见小福子说话,这才回神:“这是到了哪儿了?”

小福子赶紧回:“快到清河境内了。”

接下来便要下船换车马,秦昭一听便紧紧皱起眉头,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有了,若真是有了,怎么还能坐车,此去晋地多山路,若是当真有了,就要慢行,马车里得铺几层毡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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