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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44)

她翘着嘴角微微笑,看叶凝面有倦色,知道林先生自受过重创身体便一直不好,一路全靠叶凝照顾,立即起身:“一路舟车劳顿,我便不叨扰了,叶姨歇着罢。”说着又让沉香吩咐典膳给这院中预备些精致吃食,再担来热水,派两个小丫头侍候叶凝洗漱。

卫善出了小院,她这一日都没歇过,沉香扶着她回到屋中,人往榻上一挨,初晴开了小匣子,从里头取出只象牙柄玉石滚珠替她松腿。

大热天里走两圈,出了一身汗,冰盆不能搁在身边,摁在罩门边小丫头打扇子送凉风进来,黑袍将军缩在冰盆边,任谁走过都不肯动。

兰舟奉上玫瑰蜜调的汤,里头搁了三两颗冰珠取些凉意,他们从京城来时就已经过了采冰的时节,府里用的冰都是常家潘家聂家几家大商户送来的。

卫善饮了一口,这才觉得身上舒畅,叹息一声把碗搁在桌边,一天给秦昭送去三封信,也不知道驻军的人瞧见了,会说些什么。

小丫头们拿着竹杆粘知了,屋里一静,卫善就又想睡,脑子木木的,沉香替她揉着额角,才刚安闲下来一刻,唐九就已经让小福子传话,说已经打听出来袁含之为何离京了。

小福子立在罩门外,卫善一听禀报便睁开眼,隔着水晶帘问他:“是因着什么?”卫善知道唐九机灵,可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半日,还没用晚膳的时候,就套出了袁含之话。

小福子忍了笑意:“王妃吩咐送了酒菜去,唐典司蹭到兰院,跟袁公子吃了两杯酒。”袁含之怕是饿得狠了,也不知道有几日没闻过肉香味。

送去的酒席很是丰盛,唐九一闻着味儿就过去了,大大方方敲开门,先介绍自己是秦昭手下的典司,就住在隔壁院里,往后就是邻居,特来拜会。

袁含之一听唐九说话斯斯文文的,他本来就好交友,又知道自己最少也得在晋王府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左右无事,请唐九入座,两人一同吃酒。

唐九这人,卫善只见过一回,当时他受伤躺在床上,倒瞧不出能干来,可卫善知道杨家的案子就是他起得头,长了一张大眼睛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个酒窝,猜不出究竟多少年纪,连唐九自己也不说,只说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这才行九。

也没人当真去打探他到底是什么年纪,卫善没好奇问过,秦昭也不知道确实,大家都叫他小唐,就把他越叫越小,袁含之同他喝了两杯酒,也跟着叫他小唐。

唐九先是吹起晋王剿匪多么英勇,果然把袁含之给唬住了,他是见过袁含之的,在清江的大营里,虽不曾近身说过话,也有些怕他认出自己来,谁知袁含之很好骗,眯着眼儿仔细看他的眉目,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接下来的话就好说许多,知道他敬佩秦昭,把突袭流匪保百姓平安的事吹得天花乱坠,袁含之本就书生意气,一听刘刺史竟然不管,还伤了王府亲卫,气得拍了桌子:“鱼肉百姓。”

唐九打听消息最爱同袁含之这种人打交道了,小儿口里还有三两句胡话,问一个算不得真,可这样的书呆子,一问一个准儿。

两人推杯换盏,没一会儿功夫,小唐就把袁含之喝得迷迷糊糊的,袁含之这些日子可算遭过罪,随身的包袱在船上被偷了,无钱付渡资,船家讨不着钱,袁含之便把玉佩卖了。

这一路上,头上束发的玉簪,腰上悬的玉佩,全部典当一空,到龙门山的路走了一半,实在无力为继了,摸摸身上余下一点钱,来投奔秦昭。

唐九听他大倒苦水,一同狠骂,袁含之说了半日,倒没可惜那包袱里这许多年攒下的钱,只是可惜那半本诗集,那可是孤本,价值千金。

唐九拍了胸脯:“这书找得回来,似这样的偷儿要销赃,能卖一点是一点,让书铺掌柜一掌眼,卖上几文钱,掌柜的转手就能要出高价。”

袁含之吃得迷迷糊糊的,听了又叹:“到底还有它一条活路,没烧了当灶灰。”

沉香几个听了咬着袖子笑,小福子学话学得极像,一屋子人都拿这个当笑话听,卫善也轻笑两声:“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跑得这么远?”

小福子便道:“袁公子是逃婚出来的。”

卫善一下瞪大眼了,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才还在笑这个呆子,这个呆子却办出这么惊人的事来,能和袁家结亲的,必是世家功勋之后,袁慕之娶了谢家女,谢家沾上那样的事,必会寄厚望在袁含之的身上,他竟然逃婚了。

“他逃了哪一家的婚事?”卫善急问,京中人家数一数没结亲也没几个人了,总不会是杨宝丽,杨宝盈还指望着妹妹能嫁到曾家去呢。

小福子也觉得难以相信,可明明白白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唐九听见了,他也听见了,还替他们斟酒布菜:“是成国公家的女儿。”

成国公魏宽就只有一个女儿,魏人秀。

卫善扶着榻沿直起了身:“当真?你听清楚了?”

小福子点头如捣蒜:“奴才听得真真的,唐典司也听见了,让我先来禀报公主。”都知道卫善与魏人秀交好,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赶紧告诉卫善。

卫善大奇:“他逃了魏家的婚事,还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跑到这儿来?”杨思齐当年多和魏人秀说两句话,就被魏人骄折断了胳膊,袁含之竟一路好端端一根头发都没少的跑到晋地来了:“让小唐再使使力气,问得明白些。”

小福子苦了脸:“才刚问到这儿,袁公子就醉倒了。”

第239章 约定

唐九也没想到一壶淡酒就把袁含之给放到了, 他嘴里还没咂吧出个味儿来, 因着养伤口里淡了一个月, 厨房倒是天天给他炖鱼汤,喝得人打嗝都是鱼腥味儿, 王府里野猫都到他院子里来,等着窗口扔的鱼骨头吃, 眼见桌上还有大半的菜没吃, 把那金银肘子一只全吃完了,这才抹了嘴儿把袁含之扶到床上去。

再多的也打听不着了, 总归等他睡醒了再说, 唐九支着腿打晃,没一会儿小福子就跑回来:“王妃问唐典司的伤好了没有, 若是好了,替她办件事。”

唐九闲得骨头都钝了,牙里咬着长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碎,抻着手拉拉筋, 冲着小福子扬扬下巴:“说罢。”

卫善让唐九去查一查潘家的动向, 潘家如此殷勤,跟京城里的异动可有关系,唐九领命而去, 歇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得个差事,卯足了劲头, 换了身打扮,到城东市去了。

走的时候还吩咐了小福子,看牢袁含之,小福子同袁含之的交道打过许多回,知道这位公子每日里除了诗论文连马都少骑,也不难侍候,点头应下。

小唐才刚出门,转了两圈又转回来了,进门便说要见卫善,这会儿天色将晚,卫善一日劳累,正觉得力,可唐九求见,必是有事,叫他进来。

唐九隔着纱帘,屋里只留下沉香,他进门便道:“出了王府有人盯哨。”晋王府建了有二百余年了,当年选的地方幽静,此时也避不开热闹,这一条街是清静的,出了这条街立时就是街市。

唐九步子才迈出去,便被人盯住了,他素来机敏,两步一走就觉着有人盯他的哨,往摊贩跟前的箩筐边一蹲,挑了几样鲜果,买了一捧樱挑,拿小荷叶托在手里,慢慢悠悠溜达回来。

“已经让人盯住了,早上还没有,莫不是跟着人来的。”两个坐在小摊前,一人面前一碗汤,一碗胡辣汤一碗酸汤,一口进嘴就呛了出来,身边还摆着包袱,唐九眼睛一扫,又收回目光。

卫善听得分明,林先生有上官娘子跟着,一路又是王府亲卫护送回来,若有人跟着便是这些护卫不发现,上官娘子这样跑江湖的也必能知道,这么说就只有袁含之了。

怪不得他能千里迢迢从京城到晋地来,原来是身边跟着人,袁含之是个呆子,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看没看见林先生。

既然一路都有人跟着他,又没把他给抓回去,那袁家难道也不想和魏家结亲?卫善浑无头绪,总不能再写第四封信寄给秦昭,让唐九先盯着。

他们在晋州虽拿下了军权,却还未收服全部的卫所,刘刺史在其中总有几个得用的人,下一步秦昭就是换掉晋州城的城防官,只还未动作。

“你可得小心,不要露了形迹,免得叫刘刺史知道了。”

唐九笑嘻嘻应了,他一笑更显得年小,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若不是听声音已经长成了,还真就当他是少年人:“王妃放心罢,这差事我可不是头一回办了。”

这两个人进了晋州城总要打尖住店,只要落脚就能查得到底细,哪一家客栈都要登记姓名籍贯,就算是造假,那也有迹可寻。

谁知这二人大大方方不怕人看,见袁含之久不出来,自去找地方落脚,话也说得大声,跟跑堂的说明白是来送人的,送到了地方就回去,还打听是船快还是车快,仿佛故意叫王府的人听见。

这二人还真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就离了客店,一路出了晋州城,唐九眼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回来禀报。

袁含之被人跟了一路竟没半点觉察,卫善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小福子开了口:“袁公子打小读书用功,眼睛便不大好使,若不是熟悉的人,不走到面前他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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