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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68)

叶惟仁走了一趟高昌,高昌国王上表忏悔,愿意把扣押的逃民送回大业,边境再开商市。边市一开,常家能带的货物就更多,还有从聂三娘那儿置换来的丝绸茶叶,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赚的铜板只多不少。

小顺子原在卫善身边不过打听打听消息,替卫善跑腿递话,这回跟着常家驼队走丝路,才算是真的长了见识,一身细白皮肉晒得黝黑,进内院来回事的时候,初晴一把他拦下来:“你是何人,内院也敢闯?”

小顺子冲她咧嘴一笑:“姐姐怎不识得我了。”

初晴只看见他一口白牙,他黑得这样,瞅上两眼这才认出来,捂了嘴儿便笑:“赶紧去给公主请安,你这样子,可别吓坏了郡主。”

小顺子来进内院来给卫善请安,自然仔细收拾过,这么说不过打趣他,他也不恼,笑嘻嘻的跟在初晴身后,还似原来那样一骨碌给卫善行礼:“给公主请安。”

行了礼便把帐册呈上,卫善翻看一回,倒有些吃惊:“这么多东西?”小顺子已经不是跑头一回了,他跟了常夫人两回,卫善便打算把商铺开到京城里去,生意是其次,探听消息才是紧要的。

京城地动,西市火灾,烧了千家商户,只要多转几道手,货物又都是丝路上的东西,再没人会疑心到秦昭的身上。

可惜小顺子是太监,若不然倒能让他当掌柜,有一家自己的商号,各地都立分号,传消息用人进货物都方便得多。

小顺子把丝路上几回遇上沙匪的事告诉了卫善,沙匪用的弯刀,和中原兵刃不同,刚一碰上吃了好几回亏,小顺子头回碰见劫货的,只敢钻到骆驼身子底下,把自己蜷起来。

等遇上的多了,便不那么害怕,自己也敢拿一拿刀,卫善听他说话还似宫中时逗自己开心,学着说书人的把戏先抑后扬,一屋子丫头都听得入神,连太初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仿佛听得明白的样子,冲小顺子拍拍手。

卫善原来可惜他是个太监,此时看他样貌大变,人晒黑了不说,说话也粗起声来,心里知道这是他跟着商队诸多不便,这才把声音压低了,赏了他一碗糖蒸酥酪,等丫头新鲜劲过了,便人都屏退:“你敢不敢回京城去?”

小顺子一顿,抬头看向卫善:“公主只管吩咐。”走了丝路才知道外头有这么多的不同,若是一辈子都在皇城里,什么也见识不着,太监是缺了东西,却不能少再了心志。

卫善便让他进京城开商铺:“这一路怎么通关换牒,怎么交税买卖,你都清楚,换一个身份进京城,在西市开商铺来,丝路刚通,必有大批商户涌进,你此时去开商铺,也不惹人眼。”

小顺子一阵激动,知道这是卫善彻底重用自己了,把头点个不住,他一去两年,跟着商队吃苦受累,原不过想当个管事,不意公主这样信任他,搁下碗重重磕了个头。

卫善给了他一笔本金,又点给他几个人,小顺子还改回本名,叫作王顺,他立起来便道:“要进京城这会儿已经晚了,走的路不同,先去胡汉商市换些皮毛进京。”他一向机灵,如今又学一肚子的生意经,本来也没想着让他赚钱,点一点让他去了。

秦昭在太初周岁前一日回来了,带回来两箱皮毛,俱是在胡汉商市中置办的,白狐火狐,还有一匹白狼皮,卫善取出来一瞧便咋了舌头:“边陲还有这样的能人。”这块白狼皮半点损伤也没有,必是一箭中了眼睛,整个剥下来,齐齐整整的一张。

太初爬在秦昭身上,秦昭张开两只手,防着他掉下来,眼看卫善抚摸狼皮,沉吟片刻道:“近来确有一神射,只射眼睛,不伤皮毛,猎了皮毛在商市中贩卖,这样的皮毛难得,这块白狼皮便值百金。”

卫善听见只射眼睛,眉间一动,抬头看向秦昭,她在业州时和魏人杰打猎,魏人杰回回都中眼睛,皮毛毫发无损,他就是靠这个换钱买酒吃。

太初正爬在秦昭的肩膀上,揪着他的头发,嘴里含含混混,仿佛有许多话要跟她爹讲,手没扒住,身子一摇,掉了下来,被秦昭一把抓住了后颈衣裳,拎小猫似的把女儿拎起来搂在怀里。

抬头看见卫善的目光,不再瞒她:“我派人去寻,不曾寻到踪迹。”

第264章 抓周

秦昭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魏人杰, 嚷嚷出去就是害了他的性命, 只让人暗访,看这一带可有神射手, 可这些边民交易, 卖皮买粮之后就又出了城, 根本不住在城中, 无处寻访。

魏人杰就算真的还活着, 也不能现身, 更不能回京城去。正元帝因为魏宽的儿子陪着秦显一同战死,给魏人杰封了右将军,这是让他死了之后也陪伴秦显, 当秦显的将军。

正元帝无法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给儿子追封帝号, 这才一门心思要让孙子称帝,只要秦显的儿子称帝,他便明正言顺的追封自己的父亲, 把明德太子的谥号换下,追封他当皇帝。

正元帝赐给魏人杰银章青绶, 便是正三品将军才能够拥有的冠服,心里还曾想过, 他与魏宽君臣相得, 魏宽的儿子也追随太子,到地下也侍奉他为君。

魏家也因此更得正元帝的信任,连袁礼贤这样的功臣,正元帝还要抬起胡太玉曾文涉牵制平衡, 兵部却从来都是魏宽说了算。

秦昭反手托着太初的小身子,看见卫善怔怔出神,走到她身边:“这也不过是你我猜测,就算是真的,只怕他也不敢现身。”魏人杰再莽撞,这样的大事也知道轻重。

卫善怔怔站了一会,脑中浮现出魏人杰的模样,他在雪地上打马放鹰的样子,猎了红狐狸要把那块毛皮送给她做围领的样子,还有她打杨思召,魏人杰出手时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她,魏人杰根本就不会去边关,不会跟着贺明达,自然也不会身死,卫善曾想过他也许没死,就连秦显也许也还活着,可如今一样,若他真的没死,也是有家不能回,从此再不能以“魏人杰”这三个字作名字行走在世间了。

卫善不由自主叹息一声,秦昭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疙瘩在,这才想尽力把魏人杰找出来,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晋地却能让他安稳生活,娶妻生子,只是从此他这一身的武艺都没有用场。

太初便在此时伸出带着四个肉涡涡的小巴掌,拍了拍卫善的面颊,甜丝丝的叫她:“娘。”小儿最知机,就算说的话她听不懂,却听得懂叹息。

女儿软绵绵的小手抚在她脸上,卫善立时露出笑意来,伸出手刮她的鼻尖:“是不是又馋吃桂花栗了?”每到这会儿她便缠着要吃桂花煮栗子,糯米牙咬在软栗子上,一顿能吃三只。

十月里满院都是金簇簇的桂花,隔着窗都得闻得见香气,丫头们收了新桂花,庄上又送了新下的栗子来,司膳知道卫善爱吃这个,赶紧煮了送上来,被太初闻见味儿,给她吃了一个,从此便不肯放了。

秦昭卫善都爱甜食,他们俩的女儿自然也爱吃甜的,一味见糖糕味儿就要流口水,秦昭抱着女儿便笑,太初最会跟秦昭撒娇,她把脑袋往秦昭的肩膀上一挨:“吃。”

秦昭拍一拍女儿,又看一眼卫善,笑意染上眼眉间,太初这撒娇的样子和小时候的善儿一模一样,惯会睁着一双大眼睛,娇滴滴的要糖吃。

太初自己捧着碗,肉乎乎的小手握了银签子,栗子炖得酥而不烂,颗颗晶莹饱满,她吃了两颗,把余下的一颗送到秦昭嘴边,非得看着秦昭吃下。

秦昭嘴里嚼了栗子,这下更忍不得,善儿小时候这么讨了糖吃,就怎么也要分人一颗,绝不肯吃独食,他看一眼卫善,又是叹又是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夜里落了帐子,两只手在她身上揉搓问她:“你记不记着,那年春夏分樱桃,你也是这么分给我的。”卫善哪里还记得这些,连在青州时的岁月都忘得差不多了,伸出雪藕似的胳膊缠住秦昭,两人唇舌相交,秦昭把自己深深埋在她暖玉一般的身子里。

卫善经不得他这样动,轻喘一声,就听见身上人闷哼一声,床帐四角挂着香袋儿,里头搁着香珠香球,床是摇晃不动的,可香袋却被摇得落在床上,木樨香珠儿滚落了一床。

卫善周岁抓周抓着一只凤头金钗,轮到太初,也一并替她摆上些金银首饰,金打的凤钗,玉如意,玉灵芝,件件都个好兆头。

东西就铺在那块白狼皮子上,太初不是头回见这许多人了,每到年日家里总是闹哄哄的,白姑姑原来还怕她胆小,防着生人靠近,可谁知她半点儿都不怵。

穿了一身红衣裳,把她放在中间,那些个如意金凤胭脂玉尺都放在她周围,她拿在手里摆弄了一回,摸摸金凤凰的头,又去拿玉灵芝。

身边人一串串的吉祥话,唱曲儿似的说出来,太初听不懂,她有些不耐烦了,这上头脾气不像卫善,小眉毛一蹙,伸手抓住了金印,伸开手要秦昭抱她,两字说得极明白:“爹,抱。”

秦昭这么宝贝这个女儿,这才有满堂的宾客凑趣,把这两个字说成是郡主天生聪明,恨不得说她也是星宿下凡了。

太初却有些不高兴,想回到后院去,外头太吵闹了,扒住秦昭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摇着身子,秦昭见的她的时候很短,可一下就知道她要什么,叫人把满屋子的宾客请出去入席,自己一只手抱着太初,一只手牵着卫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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