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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10)

她掩面欲哭,心里却怕得发抖,分明每回就只有一小勺,不过三两滴的份量,拌在花糕馅里,每回也不过吃上一两块,她已经这样小心,该是半年一年之后才会发作,那会儿他们已经去了封地,怎么才三个月不到,他就惊厥过去。

杨宝盈掌心一片冷汗,止不住的心慌害怕,本来就是秦昱让她做的,当真被问出来,就全推到秦昱的身上。

这些点心殿中人人都曾吃过,果子点心、花冻酥糕,谁都吃了,一时也推不到她身上来,杨宝盈越想越是安然,既然承吉都已经惊厥过去,那就干脆死了干净。

各殿搜捡过后,就只有齐王殿中搜出了此类药草,可齐王腿伤未愈,这药本就是太医院里开出来给他止疼的,除了齐王殿中,就只有正元帝殿中有了。

大理寺审问各殿宫人,贵人们不能用刑,宫人们却可,师朗拿着证词面见正元帝,正元帝目色已然难掩倦意,师朗跪在下首,呈上供词,一句话也不敢牵涉储位之争。

王忠便在此时进来禀报:“太孙醒了。”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偏殿中正在习字的承佑,确是醒转过来,也不曾哭闹,他的身子还须调理,只怕正元帝等不及三年五年调理过来。

正元帝将要说话,秦昱被人抬了进来,他意欲站立,却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在正元帝面前痛哭流涕,头不住磕在青石砖上:“儿子万死难辞其咎,死后也无颜面对大哥,只有手刃真凶,才对得起承吉。”

第307章 曼陀

师朗正跪在下首等正元帝判断, 此时欲退难退,听见秦昱说“手刃真凶”, 猛得抽了一口气,既然齐王能进殿来哭陈这番话, 那么齐王妃便凶多吉少了。

世人皆知齐王与齐王妃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杨妃在时便欲与母家结亲, 杨云越也是支持秦昱的一支不小势力, 他此时说杀便杀, 怎不叫人胆寒。

师朗目光定定看向毯上的金绣龙纹,欲退不得, 耳中尽是秦昱的哭声, 他却埋首阖眼, 心中微微一叹, 以齐王的心性, 只怕已经想了许久了, 终于寻到这个契机。

师朗是情急之下受命查案, 既要查案就要写判词,他与几位同僚在偏殿之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当如何落笔。

事虽紧急,这份判词却不得不斟酌,写的录的都明明白白搁在眼前, 师朗执掌大理寺,素以清正耿介为名,他不必同僚落笔, 自己亲手抄写一份,思忖再三,落笔写道“此事非涉太孙,而涉陛下。”

这份判词几人传阅,大理寺寺正叹息一声:“事涉太孙,不可妄言。”几人能在一处,便是素日交好,把师朗的手按下,从他写中取出判词来,重新誊写一份,交到师朗的手里,摇一摇头道:“袁公去得早了。”

袁礼贤在世时行事作风硬派,与同僚之间也绝无什么人情走动,朝上诸臣都嫌他办事不圆滑、不宽忍,可直言犯谏这一条只有他能做敢做。

齐王夫妻又绝脱不开干系,不论此时说些什么,都恐怕失了圣心,这一笔涂抹了去,师朗此时反而庆幸这一句不曾留下。

他欲退不得,正元帝却以此为家丑,他气得动弹不得,还是王忠扶住他的胳膊,打量了眼色,轻声道:“师大人且去罢。”

师朗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行到殿门外,同僚正在外头回廊,来来回回踱步等他,见他出来,急步凑过来低声道:“如何?”

师朗摇一摇头:“忍也。”他说得这句,见同僚不明其意,也不再说,还回偏殿中去,思量着要不要给晋王妃送个口信去。

卫平与师清如久在清江,辅国公府只靠着管事打点,虽是卫家有意避祸之举,师家一家却也感念在心,如今女儿已经儿女双全,头胎得子,辅国公吹吹打打往师家送喜饼来。

师朗虽有避嫌之意,可人情往来却不能少,女儿嫁进了辅国公,从此跟晋王府也已经断不了关系,事关重大,晋王又征战在外,总该给卫家透个底才是。

太监沏了茶来,师朗飞快写了条子,正握在手心里,抬头就见那太监很有些面熟,冲着他笑出个梨涡,一面递茶一面把这条子卷进袖子里:“大人用茶。”

师朗捧起茶盏,一盏茶还未饮尽,就听见正殿中传出消息来,齐王妃因杨家一家殒命怀恨在心,欲毒杀太孙,事发畏罪自尽,夺去她王妃封号,贬为庶人,不得入皇陵。

杨宝盈挂在了殿中横梁上,宫人太监把她被横梁上解下来时,她早已经气绝多时,跟着杨宝盈的宫人都是秦昱后来调派上来的,与她也没多少情份,可一见之下依旧软倒在地。

还是个胆子大些的太监从床上取了锦毯来,盖在杨宝盈的身上,余下凳子绸环皆不敢动,急报到了正殿去,说的自然是齐王妃自缢身死。

师朗一出殿门,秦昱便跪行到正元帝面前,呜咽不止,直到正元帝问他:“你找到了真凶?”

秦昱闻言哭声一顿,他只当大理寺早已经有了定论,若不如此,也不会亲手了结杨宝盈,只为逃脱罪责,他哭得伏地难以起身:“盈盈见到事发,统统招认了,她一直对舅舅舅姆之死耿耿于怀,儿子带她去义庄收裹尸身,是想全了她最后一点孝心,谁知她亲见惨状,反而酿此毒计,欲害承吉。”

“这么说,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正元帝在人前从不示弱,到此时却忍耐不住,一回两回,回回都是女人,肩不扛手不能提,偏偏一个个都敢行此背逆事。

“儿子若是早知又怎么能够容她。”说着“咣咣咣”三声响头:“儿子绝不知道,此事上天可鉴,儿子是今日回殿,见她面色古怪,藏一金瓶,这才知道她腰间七事里藏着剧毒药物。”

说着把那件金七事呈了上来,除开金剪子金挖耳,还有一件做工精巧的仙女捧桃小金筒,不过指甲盖大小,雕得极为精致,拔开桃尖,里头该塞着剔牙金签,装的却是紫红色药汁,还有一股香腻味儿。

这药是秦昱重金请来的寻陈公宝库的江湖人士给的,他分明同杨宝盈说得明明白白,用金签沾过化在水中,调成花馅,这个女人却蠢得这样,竟自己加上药量,只求承吉速死,不是为了报仇又是为了什么。

“她现在何处?”正元帝身不由己往后一倒,王忠哪里扶得住他,勉力托住坐到椅上:“要不要召成国公谨见?”

正元帝摇摇头:“不可。”承吉虽醒了,这毒是否可解,尚且不知将来如何,若是魏宽知道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一个废人,又怎么还肯扶承吉上位。

文武百官若是知道太孙中毒,又当作何想,才刚立下太孙不久,如何能再立,立储之事,倒变成了一场儿戏。

“儿子将她关在殿中,父皇若要问话,只管派人去提审便是。”秦昱亲手将杨宝盈缢死,又亲手把她挂在了横梁上,推倒她寻常梳妆时坐的那张圆凳,这才急惶惶到正元帝跟前陈情,只怕再晚一步,就有大理寺官员进殿来。

她本可以一直当她的齐王妃,要是她乖些聪明些,又何至如此,连毒杀一个小儿都做不好。

秦昱一场戏唱到此时也已经快唱完了,他表明决心替杨宝盈求死,扒着正元帝的腿:“盈盈罪无可赎,可她到底与儿子一同长大,求父皇赐药给她,我亲自送她去,盼她去时怨气尽消。”

正元帝冷然看着他的儿子:“赐药?她死一人便百罪可赎?”

秦昱依旧落泪不止,伏地磕头,磕破了额上油皮,鲜红一片:“我自知她罪业难消,待我去后,必跪在兄长面前请罪,求父亲给盈盈一个痛快。”

“她叫我不痛快,我还会给她一个痛快么?”正元帝抬抬眼皮,对着儿子竟露出一点笑意来,笑盈盈道:“你说你毫不知情,又有何证据呢?”

秦昱瞪大了眼睛,分明六月天,冷汗却浸透了衣衫,他额上滑落汗珠,正元帝不信他,凭他巧舌如簧也是无用,身子簇簇发抖,便是此时太监进来禀报:“齐王妃自缢身亡。”

秦昱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萎在地上装作晕厥,耳里却只见正元帝呵呵笑了一声:“宣太医,给齐王好好诊诊脉。”

太医就在偏殿守着太孙,秦昱一身冷汗接一身冷汗,眼睛虽紧紧阖着,心里却不住害怕,若是杨宝盈畏罪自尽都不能打消正元帝的猜疑,那么他要如何是好?

秦昱的脉象却和太孙一模一样。

秦昱的中毒之症比太孙的还更重些,只是到底年轻底子厚,这些毒素虽在他体几淤积,却还未毒发,太医一把诊断报上去,正元帝听了紧紧蹙了眉头:“齐王中毒了?”

太医伏在地下磕头答道:“确是如此,齐王之毒,药性比太孙还更烈些。”

秦昱懵在床上,一时面色惨白,他把这药交给杨宝盈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药会被杨宝盈用在他的身上,方才缢死她时,确还有些不忍。到得此时,恨不能叫她死得再惨些。

正元帝深知儿子的性情,这个儿子说些漂亮话是会的,觊觎皇位也是有的,可他再没胆子敢亲自服毒,用这个办法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何况太医说了,秦昱中毒比承吉更深,用量也更多。

“毒妇!”秦昱低声喃喃,不敢叫人听见,才刚出的那身冷汗干了,又出一身冷汗,抱着被子惊惶,难道这就是中毒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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