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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24)

秦昱巴不得正元帝就此醒不过来,若是他醒了必要追究杨家事,早知如此,恨不得早早去了封地,哪里还有这些事,只想着踩死秦昭,却不想把自己也给坑了进去。

眼见殿中无人反驳卫敬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淑妃这一年里如何张狂都是假装,到底还是跟皇后一条心,整个殿中全心全意巴望着正元帝能醒的竟然一个也没了,就连太子妃都抱着承吉,退在帘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咬着牙不出声。

一听说正元帝昏迷,太子妃便吓得面色苍白,抱着承吉就住飞霜殿里赶,可她一进殿门,便觉出不同来,往日这些太监倒也恭敬,可哪一日也不似今日这样巴结奉承。

那样的仔细小心是只有对正元帝的时候才有的,她分明看见卫敬容与徐乔二人互使眼色,也分明知道该让太医替正元帝下针,可她紧紧抱着承吉,一个字都没说。

卫敬容支开了魏宽,卫善看向秦昱,指甲紧紧嵌在掌心里:“不如就按年纪来排着侍疾吧,三哥年长,该当三哥先来。”

第321章 鬼胎

秦昱听见这话身子一颤,还未回过味来, 就见卫善似笑非似望着自己, 知道她是没安好心, 可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秦昱本就害怕正元帝清醒之后要拿杨家的事问他的罪,虽在心中百般辩驳,实则早已经深信杨夫人所言,他害怕躲避正元帝且不及, 哪里还敢凑到他面前去。

秦昱方要推却,卫善面上含笑, 声音清泠:“三哥孝心天下皆知, 为父皇侍疾事事亲历亲为, 从不假手他人,一向都是弟妹们的表率。”

秦昱扯扯嘴角,望着卫善唇边笑意猛然回过神来, 正元帝已然中风,若是运气好, 他醒来便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一个废人再也无法追究这事, 他还能太太平平当他的齐王,就算承吉登位, 此时也得尊称他一声皇叔。

就是秦昱也知道大势已去,秦昭当真得天庇护,竟然这样捏不死他,他跟着又看了一眼太子妃, 若是正元帝没了,承吉便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承吉一直缩在太子妃的怀里,他病了多日,太医院的药都不知喝了几桶,人瘦了一圈不说,眼中灵气尽失,变得木木呆呆,吃饭喝水都由太子妃亲自来喂。

中秋大宴那一日,他贵为太孙,该当单设一座,可太子妃却还拿他当作小儿那样待,将他搂在怀里坐着,手里拿了什么都要亲尝一口,这才喂给承吉。

承吉先还乖巧,坐得久了便不耐烦起来,踢着脚要下去玩耍,这样的场合太子妃如何能依,他便发起怒来,一把推倒太子妃案上的酒盅,酒色翻倒在太子妃金销红裙上。

这一声引得诸人侧目,太子妃当即起身告罪,说是自己不胜酒力,失手摔了酒盅,座中分明人人都看见了,却都装作不知,免得扫了正元帝的兴致。

承吉已经是个痴儿了,大业却要奉一个痴儿为主。

秦昱片刻之间便换了主意,看着呆木木的承吉和缩着脖子的太子妃,要是把这两牢牢握在手中,那和秦昭卫家还可以一争,心中如是想,眼睛投向了床榻。

正元帝盖着一床万字不断头的明黄锦被,这样宝华的颜色,更显得他面颊凹陷,面色发乌,看着都是命数不长的模样。秦昱心念如电转,眨眼之间就转了两三个念头,当务之急,就是要正元帝速死,才能保得他平安。

秦昱喉头一滚,方才还脸色煞白,这会儿竟有了血色,他本就生得阴柔女气,此时面上有光,便仿佛白玉之上染了一抹胭脂色,对着卫善微微翘起嘴角:“这是自然,岂能不在父皇床前尽孝道。”

卫敬容缓缓点一点头,面上带笑:“昱儿从来都是极孝顺的。”嘴上这么说,挽着卫善的手却微微用力,眼睁睁看着这个结发近三十年的男人将要入阎罗殿。

卫善一把攥住姑姑的手,摸到她指尖冰凉,知道她这辈子也不曾做过恶事,唯一一件竟是杀夫,咬牙强撑着身子扶住卫敬容道:“母亲来回奔波,又为父亲忧心,不如先歇一歇,此间既有三哥又有乔娘娘在,必不会有事的。”

卫敬容阖了阖眼儿:“这样也好,你怀着身孕,也不可过份操劳,赶紧回去歇着。”说着看了看太子妃,见她怕得缩在帘后不出,对她温言道:“你也别累着了,抱了承吉回去罢。”

太子妃哪里肯歇,她这会儿倒清明起来,这是最要紧的时候,正元帝若有个山高水低,她又岂能不替承吉守在正元帝的身边?急急从帘后走到殿中,生怕卫敬容将她打发回去:“儿媳不敢躲懒,父皇如此疼爱承吉,承吉也该为祖父进孝。”

卫敬容顿得一顿,看了太子妃一眼,垂下眼帘道:“那也好,你就守在此处罢。”

太子妃抱着承吉谢恩,承恩一字一顿学着她的话谢恩,卫敬容避过目光,不忍看这个孩子,只匆匆点头,扶着卫善的手出了殿门。

一出殿门便红了眼圈,她看卫善瘦得下巴都尖了,分明有孕在身,人却苍白憔悴,眼泪立时滚落下来:“善儿受苦了。”

卫善却不觉得苦,她到此时才放下心来,只要再给正元帝这病添一把火,后头的事便好办了,刀已经递给了秦昱,只看他敢不敢动手了。

她到此时才露出笑意来,冲着卫敬容摇摇头:“善儿一点也不苦。”

卫敬容回身见如意还守在正元帝的榻边不肯离开,亲手替他绞了巾帕抹脸。如意自小到大,连穿衣吃饭也是由得人送到眼前,哪里做过这些侍候人的事,隔着帘子还能望见如意一面替正元帝擦脸,一面在他耳边说话,一句句叫他父皇。

卫敬容目中泪水更难忍耐,一时落泪如珠,殿外守着许多兵甲,都是魏宽留下的,见此情形纷纷低下头去,只当皇后是忧心正元帝病情所致。

皇帝吐血栽倒,确是引起震动,魏宽赶紧着人追回圣旨,此时发旨边关押解秦昭,必会引得边关不稳,又恐卫家联合动手,急调羽林军神策军与京郊大营的一万兵丁戒备。

卫敬容掌心被卫善握住,一双软手,又干又暖,仿佛能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卫敬容渐渐收了泪,过了回廊才道:“人与虎狼究竟有别,我本就不对不住她,有甚事,都不要当着如意的面。”

山间满目秋色,风一吹过便落下一阵红黄树叶来,卫善听得此言,替姑姑拢一拢披风,替她挡住秋寒:“这事交给我罢,姑姑不必再过问了。”

人祸一解,她头一件事就是传信给秦昭,将京中变故告知于他,秦昱不肯作刀也不打紧,自有人肯当这把美人刀。

卫敬容一走,飞霜殿中便只余下乔贤妃秦昱与太子妃三人,三人各怀心思,分据一殿中的三面,秦昱看看两个女人,走上去对太子妃道:“嫂嫂辛苦了。”跟着瞥了一眼乔贤妃,说道:“我这些日子吃药,倒有几样是对症的,身上好了许多,心中也清明了,只不知对承吉有没有效用。”

太子妃一听这话赶紧问道:“是什么药对叔叔有用。”问出了口又觉得自己太过急切,更显得承吉病重,笑得一声:“承吉也好了大半,只是我心中担忧,多知道些总是好的。”

太子妃的一块心病便是承吉的病症,要说他好了,确是好了,也能吃也能睡,可要说他没好,又确是木呆呆,没了原来的灵性,读书是再坐不住的,功课也不肯写,太子妃拼命替他遮掩,又让小太监替他写字做功课。

原来儿子虽娇纵些,总也是个聪明孩子,能读会写会讨人欢心,病痛好了,人却呆了,原来背的诗书多有记不住的,连拿笔都不稳,暴躁易怒,太子妃不知背地里落了多少盆眼泪,求神拜佛,只求儿子能似原来那样,心里恨绝了杨宝盈,咒她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在她看来,秦昱也一样是苦主,被妻子害得病痛难好,上回秦昱替她拿的那个主意,她虽没办成,却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不论卫善还是姜碧微都不好惹罢了。

秦昱满面歉然:“嫂嫂哪里话,这本就是……就是我的不是,若我早些发觉,也不会叫她做下这样的事来。”指一指偏厅:“嫂嫂借一步说话。”

乔贤妃坐在东首,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待秦昱太子妃一出殿门,便把目光投到如意的身上,上前劝她道:“公主也别忧虑过重了,陛下吉人自有天象,必能逢凶化吉的。”

如意返身瞪她一眼,守着正元帝的病榻不肯离开,她不比秦昰,自小长大便只记得父亲是如何疼爱自己的,虽也生正元帝的气,可到底还拿他当父亲看待。

乔贤妃取了药方给她,哄她道:“不信公主看看,太医都说了,只要仔细将养,定然能好,陛下才服了药,总要睡上两个时辰,我看娘娘车马劳顿,公主不如去瞧一瞧。”

如意毕竟还是小儿,她哪里懂得甚么医理,见母亲兄长都不愿给父亲下针,只当这是极凶险的病,听见乔贤妃的话,将信将疑:“当真么?”

乔贤妃笑起来:“当真,娘娘难道还会骗公主么。”

如意这才破涕为笑,还握着正元帝的手,满怀赤子心肠:“等父皇好了,跟母后也就不再置气了。”

乔妃盯着她眼角那一点笑意,轻声附和:“是啊,待陛下醒了,也就不能再跟娘娘置气了。”说着牵起如意的手,将她交给结香,由结香领着回到卫敬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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