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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5)

卫善倒吸一口气,身边就立着秦昭,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紧紧扯了两下,心中翻涌面上发红,两个这回可算是彼此留意了。

秦显才刚迈进门来,就见梯摇人惊,眼前一道青影,快步上前,伸手一接就把人搂到怀里,等那竹梯滚落到地上,方才发觉自己怀里搂的是个女人,相貌还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方知是姜远的女儿。

秦显自然是见过姜碧微的,赵临待姜氏姐弟还算有些有性,没下到狱中,而是关在绣房里,既在绣房,他也不便冲进去,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便不能做有悖德行的事。

是姜碧成把那封归降书信送出来的,他只看见窗户上一道影子,听见几句姜碧微的声音,谢他们施救,又隐隐带泣,说父亲地下有知,必会感念与正元帝的兄弟情谊。

秦显听着倒没脸红,来就是打着收下蜀地的主意,姜家姐弟肯臣服那是最好,秦显不好女色,确是听说姜远的这个女儿生得天姿国色,他也没有起意要掀了绣帘儿去看一看。

后来再见时她披麻戴孝,跪在她母亲兄长灵前,往铜盆里化纸,孝帽掩住半张脸,只知道人伶仃,一付娇弱模样。

丧事都是秦显帮着办的,风光大葬,请了阴阳先生,给姜碧橖建了衣冠冢,尸首是早已经找不全了,倒是姜远夫人柳氏的尸身有人收裹,两人合葬,秦显还在坟前致祭。

孤女幼弟,秦显只吩咐人好好侍候着,缺什么少什么都尽给补上,转头就去忙前边的事,蜀地这样大一块版图,要忙的事情有许多,也管不到这一对儿姐弟身上。

都说姜家归顺是她的主意,秦显一直不信,这个年纪的姑娘,跟小妹有什么分别,要么就是玩乐,要么就是衣裳首饰,能撑着不哭便已经算有傲骨,哪里还能有旁的能为。

把人搂在怀里了,才看清楚姜碧微生得什么样子,看她脸色煞白,睫毛轻颤,口中轻轻吐气,身子一起一伏,秦显瞧在眼中,鼻间若有若无一段香气。

只短短一刻,复又放开,姜碧微快步走到卫善身边,把身子往她身后一缩,待要把脸藏住,卫善又比她矮些,只得侧了脸儿,这么一侧便露出粉白耳垂,和耳垂上那一点莹莹绿意。

秦显的目光跟着她绕到了卫善身上,这才收回来,笑道:“善儿来了。”

卫善忍住笑意,掐着手心不让自己两边打量:“大哥身手真好,若不是你,碧微必要摔断骨头的。”

秦显目光一溜,看她星眸竹腰,手臂刚刚搂了满怀的软玉温香,倒比姜碧微还更不自在:“这竹梯放置多年,也有朽坏了的,你们要挑什么,只管吩咐人去。”

姜碧微整整衣衫,到底绕出来对秦显浅笑行礼,谢他援手之恩,秦显也不知遮掩,她出来了,就定定盯着她看,一路上她都穿着孝服,拿帏帽遮脸,再想不到竟生得这个模样。

一泣便似梨花带露,一笑便如新月生晕。

碧微行过礼,复又把半个身子都藏在卫善身后,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寻着了要看的书,咱们回罢。”

卫善只当她在害羞,唇边露出小小笑意,顺着她的意思,把书吏寻来的几本业州志拿软绸包了,交到沉香手里,领着她出门去,把秦显秦昭两个留在原地。

秦显一直盯着姜碧微的背影,可她却一直垂着头,出了门边也没回转身子,秦昭看他这眼巴巴的模样,猜测两人自蜀地来便已经有过交往了,想到卫善雀跃神情,和方才夸奖秦显的清亮嗓音,心中眉头微蹙。

卫善才拉下车帘就问姜碧微:“我大哥刚刚硌疼你了没有?”

碧微身子一颤,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本书,摇头道:“不曾,倒要多谢太子殿下,若不是他,我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了。”

卫善发急,可又想不出要问她什么,姜碧微见她眼睛发亮面带红晕的模样,心中轻叹,怎么她竟不怕?秦显此时方才看清她的模样,她却早早就见过秦显了。

他带着一队兵丁,穿过蜀王府海棠坞,横穿花院往后院来,只听见兵甲相击的“铮铮”声,她抱着弟弟,和细叶芳姑两个缩在房中,怎么也想不到求生的办法。

兵甲声就在她房前停住,待听洪钟似的声音,她把早早写就的信交到弟弟手上,让弟弟立在门边,她隔窗说话,期望来人能多有一点仁善心肠,放她们姐弟一条生路。

就是那个时候看见秦显的,他身穿铠甲,面色黝黑,手掌伸出来接信,好像一把就能捏断人的骨头,只要想到那个情形,身子还会发抖。

王七匆匆赶上来,把食盒里的点心交到沉香手上:“这是我们王爷吩咐给公主的。”

沉香接过来便往车里送,卫善捏了一只翡翠烧卖,告诉碧微:“可惜桃花的过了时令,你尝尝这个,味儿都极好的。”

碧微看她一派天真,挑了一个拿在手里,却不送到口中,也不知这点心里头有没有猪油,嚅嚅问道:“你,竟不怕他吗?”

第33章 生恩

姜碧微说完又想起他铁一样硬的胳膊, 只觉得身上处处都疼, 春衫已薄,人落怀中不及羞涩, 就吓得僵直了,又想起秦显带着兵丁立在她门前时的模样。

姜碧微脱口而出,跟着便红了面颊, 待要遮掩, 就见卫善瞪圆了眼儿, 两只手拉住她,认真说道:“太子哥哥人最好的,你可千万别怕他。”

卫善怎么也没料到他们这辈子竟没交际, 不仅未曾交际,碧微竟还怕他。卫善已经知道碧微说了谎, 两人相知相许,不是她说的那番境况, 可她还记得碧微提起秦显时嘴角边的笑意, 好容易重来一回, 二人难道竟要错过吗?

额间轻跳, 满心想着秦显有什么优点, 一件件数出来给碧微听:“我大哥弓马射箭样样了得,领兵征战从无败绩, 待人也是极好的。”

卫善一直都是个老实的姑娘,在她嘴里从来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从没有夸大其辞文过饰非的时候,她数完这些,便再想不太子有甚么能打动碧微的地方。

她跟碧微共患难时哪有闲情细说从前,偶尔谈上几句,便不再说,此时方才想到,她还真不知道碧微喜欢秦显什么。

她急急出声回护,碧微眼梢一动,有些了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高义,公主可别多想。”

卫善倒不会多想,就怕她不多想,两人抱都抱了,此时竟说怕他,她没了办法,只好嘟囔一句:“往后你们见的多了,自然就知道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了。”

碧微笑而不语,手里捏着的点心一口都不曾咬过,秦显秦昭两个待卫善自然是好的,她自己也曾有过哥哥,哥哥待妹妹什么模样,她自然懂得。

想到哥哥心中一酸,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打定主意往后闭门不出,少招事非,往后守着弟弟,等到顺义府能开府作主的时候,就是出头之日了。

马车缓缓驶到辅国公府,卫善掀帘看着,从巷口进去的一路都已经改动过了。朱漆大门改小了,门上的门钉数也按制减过,门前长道无法改,也全挖掉一排砖,在两边种上花树。

进了大门,里边的门柱上的顶石原是带花的,都磨平了去,石道边的灯和一道道仪门,上至雕花,下至画梁都透着一股新漆味儿,卫善满眼看过,心中点头。

工部官员是干这个的,又得了皇上的嘉奖,到了卫府也没人为难他,反而请他多开口,日日都备下好酒好菜,家中只有一个管事,身后跟着个笔吏,手上拿着一叠纸,哪儿不对都勾画下来,让匠人一并改了。

卫家的工程做得又快又好,连派下来的工部官员都道,外头制式对了,里头园子精致些便精致些,前朝末帝那会儿就连百姓都有越制的,更不必说是官员了,民风如此,如今把前头改过了,后面又拆了藻井,去了雕龙画凤的几块花梁,也就没有大碍了。

何况后边就只有卫善一个女眷,她身上又有公主的封号,虽封地还未定,但金印俸禄都是在品的,王妃的屋子她住着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卫敬尧早朝过后就留在了宫中,卫善扑了个空,她只得请碧微到她房中略坐一会儿,碧微心口兀自“噗噗”跳动,喝了一盏茶,才方略定。

她坐在帘里,卫善在外间,卫管事隔着门跟她回事,一样样都细得很,连谷雨庄上要种些什么,都一并回报给卫善,这么一听,心中又觉得奇异,看她是个娇女模样,不想竟能管着许多细务。

卫善才没心思管庄上种了什么,又结了什么果子,她要分派的是这些收上来的东西都往各种送上一些,一条街上都是邻居,袁礼贤家住的就不远,给他送些樱桃蚕豆,他还能不收不成。

卫管事听见笑一笑,身后跟他儿子,怀安如今都分不出身跟着卫修跑出跑进了,反而天天跟着他爹,天天听这些细碎琐事,手上拿个小墨盒,一枝狼毫笔,纸叠着就摊在手臂上,依次把卫善吩咐的都记下来。

卫善看他写个不住,头上冒汗,外头天虽不热,也不能让卫管事站在廊下回话,叫沉香落琼两个搬了张凳子,请卫管事挨门坐下,又让人奉上茶点。

卫管事接了茶饮上一口,便道:“我们府上也有好的菜酱师傅,就给袁相家再添两瓮醋笋。”他特意提了,定是袁礼贤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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