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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79)

保儿专心致志,埋着头一片片的挑叶子,在床桌上摆几片,在织绒坐褥上摆几片,跟着又在往卫善的裙子上摆上两片。

卫善今日穿了一条白底金绣四海云龙纹的裙子,保儿挑出一红一黄两色的叶片摆在她裙子上,秦昭一进来,就见罗汉床上摆满了叶子,连卫善的裙子上都是,先自笑了,走过来一把抱起保儿问:“可是有什么事儿?”

平日里她总是等他从紫宸殿里回来,从没有派人来催他,别说是煮了甜汤水,就是亲手做了粥饭,也是着人送到紫宸殿,一个字都不多话,等到再晚也留下一盏灯,便是他政务忙到再晚,也得走这几步宫道,回到甘露殿来。

保姆尚宫赶紧上前来,哄着保儿道:“才送了两盆菊花来,小殿下要不要摘一朵来,送给娘娘簪头?”

保儿专心做自己的事,听见这句才猛然抬头,瞪圆了眼儿,小脑袋一点:“去。”说着伸出手,让保姆尚宫抱他下床,自个儿跑在前面,卫善一直盯着儿子圆团团的背影:“仔细些,别磕着了。”

保儿两只脚动,十几个宫人太监跟着,秦昭看儿子出去了,把榻上的叶子都拢起来,归到一处,替保儿收在小竹篓里。

卫善看他动作,从袖中摸出金簪来,递到他面前:“这是南朝陈皇后留给嘉合帝姬的金簪。”

秦昭在那根细簪上扫了一眼,还当是又有人当说客,竟还敢送私物来给卫善,眉间凝聚起怒色:“这是谁送来的?我倒看看哪个有胆子竟敢瞒着我,动起你的主意来。”

卫善按住他搁在桌上的手,那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只是在她面前不愿动怒:“就是林先生,也要派叶姨来,谁还敢把东西送到我跟前来呢?”

卫家此时手握权柄,门前比林府风光得多,叔叔兄长都在外带兵征战,卫善稳坐中宫,她的名声无可撼动,却苦了卫修,京中只有他一个卫家人在,生了一张风流脸蛋,却偏偏要端着温良笑意,装个书生模样,对谁都客客气气。

他虽客气,别人却不敢待他不客气,卫家哪一个都不好得罪,更何况是卫善呢,当真有人敢替嘉合帝姬送东西到卫善跟前,那怕是不要命了。

“是她自己送到我面前来的。”卫善的手搭在秦昭手上,摩挲着他的手背:“她一直都在宫中。”

秦昭眉间怒意渐消,疑惑渐生,他反手握住卫善的手,与她掌心相贴。

卫善笑一笑,说起自己的猜测来:“她当年并没有逃出宫去,可南朝当真有一位嘉合帝姬,我只能猜测是那个陈皇后心腹宫人以为公主磕着头死了,甘露殿已经起火,她不愿意投身火海,没了公主又没有去路,便抱了个女童,谎称是公主带上了船。”

或许就是陪伴着嘉合帝姬玩耍的女童之一,她们与嘉合帝姬同吃同住,养得一样精细,混乱之中蒙混过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陈家人大半死在了京城中,吴越只有分支还在,这些年里或许见过帝姬,也记不真切,那宫人只要谎称公主病着,养上个两三年,再有人瞧出不同来,也能说是年岁大了,长开了。

“江宁王久在封地,宫变之前才刚到京城不久,十一个帝姬连名字都不定能对得上号,从他不肯发嫁帝姬的举动来看,并不知道她不是真公主,陈皇后的嫁妆是陈公宝库,陈家到这一代已然没落,靠着宝库才能在世家中站稳脚跟,臣子们不知是真,大夏代代的皇帝总知道是真的。”

卫善说完,秦昭略一沉吟补上两句:“便是陈家真的知道,也只有替那宫人遮掩,他们没了宝库,就没了依仗,陈皇后留下的血脉身上,便该有剩下半张藏宝图,反正宝库在大业境内,江宁王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打过来,陈家反而能保百年富贵。”

倘若是真的,那么陈皇后最后交给的女儿便不是凭证那么简单了,秦昭话音一落,两人便都看向那根簪子。

“不论真假,明儿我着人看看这根簪子。”陈皇后最后一刻给女儿的东西,竟是这么一根不出奇的小簪,这根簪中必有乾坤。

说到最后,卫善才道:“我将人私下放了,二哥不怪我么?”

秦昭这才知道她把人放了,他已经有足够的权利能够保有她的善念,抚着她的背宽慰道:“遭变故时她年纪还小,这些年来想必过得极不如意,留下她来也无用处,不如放她归去。”

卫善知道秦昭并不会就此放心:“我许诺她归田园居。”

“我知道了,善儿放心。”说着拿了个桌上的火晶柿子饼儿,送到卫善唇边,看她咬了柿子尖儿,把余下的都塞进嘴里,握着那只金簪道:“我要回紫宸殿,召见南朝使臣了。”

第379章 联姻

卫善恐惹得椿龄宋恩不安,自己本是好意,反扰乱了他们的安宁日子,到底派沉香去寻了椿龄一回,给椿龄宋恩带一封信去。

沉香换上粗衣麻布,拿翠帕包了头发,坐着驴车去了乡间,虽打扮得像个农家妇人,可看她生的这个模样,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村人瞧见驴车停在竹门前,村中的流言便越显得真了,添上了宋娘子的娘家人在京城中还很富裕,是宋先生家里遭了难,宋先生这才害怕娘子进了城,便不回来。

沉香叩响了竹门,椿龄从里头出来,看见是她怔得一怔,这才上前把竹门打开,引她进来:“姐姐怎么来了?”

那日过后宋恩总不安稳,几回说要搬家,离开京城往北走也好,往东走也罢,离得越远,才觉得椿龄越安稳。

反是椿龄宽慰他:“咱们如今日子安稳,当真要拿我,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娘娘既放了我出来,就必然能保我平安,咱们若是走了,岂非辜负了她。”

依旧还是捻针动线,又织起了新花样的布料,要给领养来的孩子做衣裳用,不时催促着宋恩套车进城,当真去抚孤院里收养了个孩子回来。

这几年除了兵乱,未曾有过天灾,又是京城,日子总比外头好过些,抚孤院中收养着的几乎都是女孩,宋恩仔细看过,抱了一个眉目有些像椿龄的女孩儿回来。

椿龄很是喜欢,用花布给她做了一身新衣,金子惹人眼,卫善的赏赐更是不敢动,凑了些钱打了一只银锁给这孩子戴在脖子上。

村长点了头:“正该这样,抱一个女儿回来才能招弟弟。”村中也有闲言,说是宋先生不光坏了腿,如花似玉的娘子,偏生不能生养。

宋恩与村长里正相熟,他既识得诗书,又礼数周全,年里节里从不少了东西,偶尔还能指正村长的孙子几句功课,张口便是当今陛下极为务实,光说虚话,往后科举讨不着好处。

虚虚实实,倒叫村长里正不敢怠慢了他,这本是宫里讨生活的法子,不料在村中也很管用,这些闲言碎语传到村长的耳朵里,他便把那几个传话叫到跟前,一通狠骂,从此没人再敢明着说宋家娘子的是非。

沉香把这竹屋看了个仔细,光这间屋子就是与村中农舍不同,她笑一笑:“姐姐来瞧妹妹,给你送些应时当令的东西。”知道椿龄要推辞,一把按住她的手:“不光是我的,是姐妹们一起给的。”

赶车来的也不是别人,是小顺子,把车上的蜜饯腌菜一坛坛搬下来,贴着院墙排开来,统共十坛,这会儿天已经凉了,腊鸡腊鸭子也一并挂起来,最后是两匹新布,小联珠团花纹样,给椿龄做新衣。

进了屋中看见竹悠车,又见里头睡着个女娃娃,从袖子里掏出个布包来:“知道给你银子你必不肯要的,这是给孩子的,姨母给的,你可不能不要。”

椿龄搓着手,眼圈红起来:“这怎么使得。”

椿龄进宫的事,人人都知道,只当她是在宫外成了家,特意进宫禀报卫善一声,待知道沉香要出来看椿龄,都跟着凑趣儿,人人摸出银子来,托小顺子置办些东西:“她的来历,夫家还是不知道为好,宫里逃出去的,总不好听,只当姐妹走着就是。”也不敢给她多贵重的东西,办些吃的穿的全了心意。

沉香将袖中书信交给椿龄,自个儿去逗那个奶娃娃,椿龄见是卫善亲笔,心中越发安定,不论娘娘如何安排,她只听凭行事就成,谁知卫善只是写信来告诉她,他们原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听见什么只当作不知,若碰见什么异状,就进城告诉青霜。

沉香刚走,宋恩便回来了,他今日去城中交书,添了些笔墨,又用余钱给椿龄买了两朵绒花,告诉椿龄道:“城中纷纷传言,陛下预备与南朝订立盟约了。”

林文镜再三在秦昭跟前重申结盟的好处:“一味讲求仁义德行,只会裹足不前,陛下分明明白此理,又为何拘泥。”

叶凝又再进宫一次,对卫善道:“先生回家,气得砸了杯子,直说陛下儿女情长。”

说到儿女情长四个字,眼中竟微微含笑,悄声对卫善道:“骂痛快了,又说翁婿二人倒很想像。”叶凝一面说一面笑,不论是烦恼还是痛骂,她都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如此生动的林文镜了,哪怕是他抱怨秦昭,口吻里也带着几分欣赏。

“若非性情中人,先生又岂肯折腰?”卫善这回松快的多,她与秦昭预备唱一出戏,这回却是秦昭打鼓,由她来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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