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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84)

柳姑姑并不曾陪她过来,却在珠镜殿里等着她回去,一看她失魂落魄走进殿来,蹙了眉头正欲发问,又赶紧咽回去,扶着她的胳膊对宫人们道:“娘娘乏了,你们退下罢。”

宫人们当着她的面就露出嘻笑的意味来,正经的赐封都没有,倒称起娘娘来,一个个正好躲清闲,缩手到殿中烤火去了。

柳姑姑一把扯了她的胳膊,把她扯得回过神来,问她:“怎么?给你难堪了?”

嘉合很有些怕她,从小便怕,长大了也改不了,仿佛被栓惯了的骡子,怎么也挣扎不开她,看殿中无人,揉揉手腕道:“我见着皇帝了。”

可皇帝却没看见她,她的身量不高却也绝不算低,在皇帝的身边却足足短了一截,皇帝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榻上的皇后,长腿一迈,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到这会儿嘉合才回过神来,那句“怎么这会儿还在”说的就是她,皇帝嫌她请安请得太晚了,她咬咬唇,已经满腹思量。

柳姑姑却一指头点着她的脑袋:“蠢货蠢货!叫你讨好皇后,你怎么光想这些没用的。”

“怎么没用?等我真的成了妃子,她也不敢拿我如何?”

柳姑姑牙关紧咬,自己当年怎么随手一抱就抱了这么个蠢货,若不是为着她眉眼相像些,就该捡那机灵些的,可再想一想,若不是个蠢货,又怎么会把自己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但凡是个聪明些的,也没这么容易就捏在手里。

重回故地,心里到底有些发怵,想想甘露殿都重造了起来,原来那些尸骨可不都被镇在殿下,不会出来寻她的仇,可她依旧不敢踏足甘露殿,还想着要给真的帝姬烧些纸钱,可当日跑得太急,甚至都记不起来是在哪一条回廊里遇到了兵丁。

忍得又忍,这打断了嘉合的话:“你只管听我的,这个宫中是皇后拿主意。”

嘉合想到那十二纹章,又看柳姑姑脸上的神色,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点一点表示自己会听她的话,心里却默默想到,都已经在大业了,难道还怕她戳穿自己的身份不成,此时她身边没人,等日子久了,用不上她了,再把她远远打发走。

第384章 星图

卫善躺坐在榻上,秦昭一迈步进来,沉香落琼便把帝姬请到外殿去,垂下了帘幕,退到帘外头,里头人说什么做什么,外头都瞧不分明。

卫善坐起身子:“怎么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天色才刚暗下来,廊下的灯点了没多久,寻常总要等到琉璃台上的蜡烛都换过一回,他才能从紫宸殿回来,今日倒是难得。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站起来,秦昭赶紧把她按住:“你躺着就是。”他在外殿立了一会,身上没了寒意,这才伸手握住卫善的腕子:“今儿吃了什么?”

卫善笑起来,他日日都要问,只好数给他听:“吃了扁食,光禄寺送来的总不如白姑姑调理的可口,倒还有些,你要不要尝尝?”说着就要招沉香进来。

“你先别忙,我有好消息。”外头声音一静,秦昭才按住她的手,从袖中取一卷细纸,“那根金簪,果然有乾坤。”细纸一点点被展开,上头是些墨点黑线,把这张纸横过来看竖过来看,都瞧不明白

卫善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迟疑道:“这是……星辰图?”

她与林文镜同往清江去的那段时间,许多次看见叶凝在林文镜的手掌上写写划划,初时还以为是在写字,待多看上几回,见她不过是划点划线,又说些东西南北的方位,一问才知,这是林文镜要叶凝描述天上星辰变动给他听。

秦昭不意她一眼瞧了出来,搂了她的肩膀:“确是星辰图,乾坤不在簪内,还在簪上,是林先生勘破其中机关的。”

这根金簪左看右看都没甚出奇的地方,又不能将它熔了,巧匠折腾了一个月,还是没能从这金簪上看出什么来,只以为年代久远,铸造时的技艺不精湛,这才会在上面留上细细点点的小坑,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比起陈公宝库,秦昭更愿意与南朝通商互惠,一惠百惠,利国利民,宝库之中的金银便是满坑满谷,也总有取尽用竭的一日。

既破不开这金簪迷局,他便把这根金簪摆在案上,空闲的时候才有功夫细想,秦昱当年为了讨正元帝的欢心,花了多少功夫在找陈公宝库上,那些文史记载都是现成的,比照着看,实在也瞧不出什么究竟来,直到那日林文镜说要摸一摸这根金簪。

他眼盲二十多年,不能看书卷,却还能阅读,将换书册换成竹简,以手作眼,一双手灵敏至极,摸到簪上针孔似的点,略一思忖,便问秦昭:“陛下请给臣一支沾墨笔,一张细白纸。”

林一贯赶紧把纸呈上去,躬身道:“先生有何要办的,只管吩咐就是。”

林文镜摇一摇头,一只手握住了簪头,一只手用毛笔轻轻涂抹簪身,跟着让林一贯铺平白纸,把簪子在白纸上滚动一圈,白纸上刹时一片墨色,这墨色中间便显露出一点点星白来。

陈家原是将这陈公宝库藏宝之地刻在了金簪簪身之上,分段而成,拼接起来才是一付完整的星图,交给钦天监,却怎么也寻不到确实的地点,直到翻阅了琅嬛书库中二百年前的星图。

“这个地方,找着了?”卫善看秦昭面露喜意,知道他必是把这些事都查出来了,才来给她报喜的。

若不是机缘巧合,这支金簪落到别人手里,也依旧摸不出这星图来,卫善对有没有这座宝库从来都是将信将疑,传说这么多,可从来无人寻找到过,今日星图就在眼前,这才信了。

秦昭指一指宫城的东南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离京城不过二十里路。”星图所示,陈公宝库就在盘龙山一带,既然在盘龙山一带,那么最大的宝库,就是帝陵了。

卫善明白过来,乍乍舌头:“这个主意倒是妙极,既动工事,又不叫人起疑。”

宝库帝陵都不是一蹴而就,也许三年五载都不能建成,能启动这么大的工事,除了帝陵之外必会惹人眼,事情再隐秘,也必会有记载流传,譬如某年某月朝廷动用了多少劳役工匠,去往何地开凿。

只有建帝陵,费多少人工经多少年月,都是理所应当的。更不必说修完皇陵之后,那些工匠也都尽数封在墓中,无人能够透露帝陵的入口。

帝陵又常年有人把手,偷盗皇帝的墓,抓到了便是夷九族的罪过,陈家说是宝藏的掌管人,倒不如说是守墓人。

卫善握着金簪若有所思:“传说有真有假,可几乎每一种都写到天帝派陈家掌管宝库,并赐于陈家钥匙。”

经过二百多年,最初的那个版本早已经经过多次的修改杜撰和添油加醋了,但每一个故事中,都提到了,陈家掌管宝库和钥匙。夏朝的开国皇帝为何如此信任陈家先不说,把宝藏藏在帝陵中,陈家确也无胆去挖。

卫善把那只金簪捏在手里打转,若有所思,既然已经有了宝库的方位,那么这只金簪会不会就是钥匙?陈家以此为陪嫁,让女儿入宫为后。

“此事不急,派一队人暗暗查访便是。”秦昭把细纸和金簪都收起来,叫了沉香进内殿:“给娘娘预备些甜粥来。”

卫善并不觉得饥饿,一听见甜粥,想到里头搁的蜜枣蜜豆,倒觉得馋起来,她刚怀上这一胎,就越发爱吃甜的,蜜枣子做的糕饼点心,怎么都吃不厌,跟怀太初保儿的时候都不一样,也不知这肚究竟是男是女。

秦昭陪着她吃了一碗甜粥,夜里两个头挨着头,卫善将主中猜测告诉了他:“不然,陈皇后还有什么凭证呢?”可惜她的心血,都让那个姓柳的宫人给毁了。

今日卫善本要见她,一听说从小侍候嘉合帝姬长大,陪她千里迢迢嫁到大业,算是重回故土,可召见了帝姬,这位柳姑姑又不来,便知道当年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既然她心中有鬼,卫善便暗自吩咐了沉香,让珠镜殿中那几个宫人太监悄悄传说宫里闹鬼,南朝帝姬宫制衣裳便是红衣金裙,人人都带宝石项圈,看嘉合便知道了,她既然未嫁,作的还是闺中打扮。

沉香听凭吩咐,虽不明就里,却依旧去叮嘱过一声,能派到珠镜殿去的都是精心挑选上来的,既要忠心又要机灵,得了吩咐便暗暗作弄起柳姑姑来。

当年的事,假帝姬也是知道的,只是不小心让真嘉合磕着头的是柳姑姑,抱起她来充作帝姬的也是柳姑姑,她并没有多少恶感。

柳姑姑却不一样,她深受陈皇后的喜爱,是她跟前最得宠的宫人,甘露殿浇满了桐油,这许多要陪她一道赴死的宫人中,她独独挑选了自己,带着帝姬逃出宫城去,可她非但没有带走帝姬,还撒下弥天大谎,骗了江宁王,骗了陈家人,却骗不过她自己。

重回宫廷,她本就害怕,连甘露殿都不敢迈进去,那些葬身火海的姐妹和陈皇后的脸,本来已经极模糊了,连小帝姬的样貌她都想不起来,谁知一进了宫,这些人的脸重又清晰。

柳姑姑胸前挂了玉佛像,到夜里吹灯睡觉也不取下来,她正要吹灯,从窗前看见两个小宫人鬼鬼祟祟往后殿去,后殿是锁嘉合帝姬从南朝带来的金银的,她立时披衣起身,跟到后殿,却见这两个小宫人,一人折了一枝桃花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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