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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67)

秦昭睨了她一眼,不曾言语,可那目光却把卫善看得脸红,低头吃光了面条,把汤也给喝了,卫敬容拉了她,怎么也不放心她行这么远的路:“路上总有不太平的地方,一路又远又苦,你忍一忍,到了业州就好了。”

卫善捏捏姑姑的手:“姑姑不必忧心我。”

一路州府官驿也都预先打过招呼,可卫敬容到底放心不下,细细叮嘱了许多事,吃食要干净,水要自己带着,路上虽闷也不可去逛街市,仿佛一出了皇城,到处都是乱世。

卫善知道姑姑是经过乱的人,业州城大乱叫她此时想起还心有余悸,握了她的手:“姑姑放心罢,还有上官娘子跟着我呢。”

卫敬容这才点了头,还想让结香跟着她去,卫善怎么也不肯:“徐昭仪乔充容都孕了,姑姑身边怎么还能少人。”

这天夜里,卫善就宿在丹凤宫中,连秦昰都排在后头,没捞着跟卫敬容一块儿睡,卫善躺在床上,深夜二人也不能入睡,两只手交叠握着,只听见外头一声声的鸣蝉,卫善轻声开口:“姑姑别慌,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卫敬容久不言语,卫善还当她已经睡了,良久无言,到卫善迷迷糊糊忍不住要睡时,才听见姑姑似乎叹了一口气,被蝉声一噪,又仿佛没有。

第二日卫善早早起来拜别的正元帝,各殿又送了许多仪程来,连杨云翘都规规矩矩送了随船的几样药物,竟然还有三两块自己绣的帕子,卫善收到很有些惊讶,卫敬容但笑不语。

那位艳惊四座的舞姬如今是封美人了,她擅歌擅舞,还颇识得些字,倒能替正元帝解闷,这些日子,杨云越又惹了正元帝不快,杨云翘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了,不仅规矩添上仪程,竟还学会了两句场面话。

派宫人递话到了丹凤宫,祝愿永安公主一帆风顺,卫敬容吹着茶啜饮一口,放下茶盏挥一挥手:“知道了,报给你们娘娘,叫她也别多想,陛下就是这个脾气。”

卫善不明所以,待人走了,卫敬容才道:“这人呐,日子就不能太好过了。”

到卫善终于出城登舟,已是两日之后,卫敬容不能亲自送她,派秦昭送她出城上船,待舟船入江将要远行,秦昭依旧骑马立在港口,那匹大黑马跟着行船跑动几步,在石岸尽头停了下来。

岸边天高云淡,榴花似火,卫善趴在窗框上,眼看着秦昭衣袍翻飞,影子一点一点变淡。

第62章 行路(加标点)

卫善还是小的时候坐过这样的大船, 从青州一路到皇城来,那会儿年纪小,也并不觉得路上有多辛苦, 如今想来, 当时才刚立国,些许州府也都是刚刚才拿到手中, 有官道堵塞不通的, 行得些日子便要停留清障, 到换车坐船, 才好些。

能走水路的走水路,实在不通了再改换陆路, 卫善坐的这一条官船极大, 舟船之中处处雕金描花,主船舱两侧, 每侧都有十二扇雕花窗户, 每一扇雕的花都不相同。

这是原来大夏末帝出去巡游乘坐的船, 船上雕龙饰凤垂帘缀珠, 还有游戏之所, 这船经年不用, 停靠在船坞中,收拾齐整了,才又下的水。

这一艘已是宝船,却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舟上建了楼阁亭台, 坐在舟船中也可登楼望景,那一条船是专给沈青丝打造的。

大夏皇帝最爱的就是坐船南巡,大军快攻到皇城时,还曾想着要带沈青丝逃到扬州去,说那里风景最好,就算死也要死在扬州。

可那时官道早已经断了,水路也不通畅,他不愿意冒险,派江宁王先行,谁知道大业军队会来的这么快,最后还是没能走成,却让江宁王占下了吴地,一听说皇帝死了,干脆重立一个小朝廷,自己称了帝。

这几条船便都留了下来,楼台上了金漆,日光照在金顶上闪闪生光,据说末帝出巡时,光是把船从船坞中拉出来的纤夫便得上千人。

江宁王逃离皇城时坐的是快船,身边也没跟几个人,他走得又快又急,这才逃了出去,若是乘这样的大船,那是怎么也到不了吴地了。

是以这几艘宝船便一直都停在船坞中,直到卫善出门才派上用场,她原不想乘坐,也没想到正元帝会拨这么一条船给她,卫敬容推了一回,卫善也推了一回,正元帝执意要给,这才不再拒。

这船虽大,入了运河行动倒快,前后七八只小些的船,要能装上一千兵丁,光是一日的水米,就不知费去多少。

卫善粗粗算了一笔帐,食水米面,这一路所费极多,她在舱中蹙眉,除开守卫的兵丁将士之外,这大概又是正元帝给卫家做的脸面,看来卫家无意太子妃位,他心里高兴的很,卫家都作了表率,底下人的人再推举,他一口便能驳了。

原来样样都要挑剔一回礼制合不合的袁相,此番竟未出声,大概是投桃报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储君妃位和公主出游,孰轻孰重,他倒分得很干脆。

自从秦昭跟她细说过青牛峰的来历,卫善便对袁礼贤改了看法,原来卫善眼里,袁礼贤是个无所求的人,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求的不是财富,而是名望。

这名望还是寻常人口里称的贤相,他想要的是青史上一段佳话,他差一点儿就成了,可惜最后也不知是哪儿出了茬子,君臣相得这样的佳话,被正元帝一手给撕碎了。

这些日子姑姑同姑父两个相处尤为融洽,本来也没什么他要操心的后宫事,宫妃有孕,正元帝五十岁的年纪还能再连得两子,兼之皇后贤良,衬他心意,正元帝自然少了烦恼。

他越是少烦恼卫家事,便越是看杨云翘不顺眼,杨家这段日子闹了多少事出来,竟还不知收敛,在这个当口提起旧事,要把自家的女儿许给秦昱作齐王妃。

卫善虽不在宫中,可仙居殿里还有小顺子,她短短回来一日,小顺子便把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报给了沉香。

杨云越心里知道太子妃位是动不得的,正元帝牢牢捏着这个,谁也不会给,他自知身份不够,退而求其次,想要亲上加亲,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齐王。

这倒也不全是杨云越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当年还在青州时,两个孩子都年小,两人醉中说过,玩笑时也曾说过,约定过往后要当儿女亲家。

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说的话正元帝已经算作了笑谈,何况卫家都退了,杨云越不是痴心妄想也是痴心妄想了,朝中几个进言的都道皇子之妻要择大家女,正元帝心里明白得很,真要择大家女儿,怎么也轮不着杨家。

卫家豪富之家,袁家256文学,这两家都一致进言让国之储君**女婚配,偏偏杨家还漏出这样的意思来,可不引人耻笑。

正元帝为着此事在丹凤宫中骂了杨云越,说他抬着舅舅的身份,竟想拿捏自己的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了,这还是正元帝头一回当着卫敬容的面骂杨云越。

正元帝的脾气这些年越来越差,早年雪片似的奏疏摊在御案前,他都能一笑置之,如今看到怒处捶桌扔文书都是常有的事儿,越是天气燥热,他越难心净,文人朝臣这会儿在他口里就是蠢蠹。

杨家这事儿倒也不是杨云越自己提起来的,总有人会传到正元帝的耳朵里,他听了发怒,把丹凤宫的砖地都磨薄了一层,火性子还未消。

卫敬容把他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一回,面上带笑,开口柔声劝说:“这也值得生气,许是你们原来的玩笑话,他就当了真了。”

她心里知道,丈夫是再不会拿这个当玩笑了,卫敬容这许多年半真半假说了多少回,他也一样半真半假的应和着,卫家家底不知比杨家厚了多少,杨云越可是真正看着正元帝提起来的人,他有这意思,格外让正元帝恼怒。

看着是劝,实是拱火,还吩咐了宫人赶紧煎些凉茶取些冰盏来,屋里再添上一个冰盆,宫人在冰盆前扇扇子,卫敬容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为了这个气坏身子可不值当,顺义侯原也不是这样的人呢,明儿顺义侯夫人进宫来,我也说两句。”

不劝便罢,越劝他越是怒:“她三天两头进宫作甚?谁还没外甥不成?敬尧也不曾时时往你这儿来,她是什么?”气动之下,竟不许顺义侯夫人进宫。

正元帝这样生气,气的是什么也很明白了,卫善一直知道正元帝看重秦显,此时才又品味出来些,正元帝这是不想让秦显因人困、因情困、因事困,不让他被谁捏在手心里。

卫善知道了长久都不说话,想不明白在正元帝的心里,是不是当年他娶姑姑也算是卫家在摆布他,心底一惊,半晌才被舱外声响惊动回神。

青霜是孩子心性,关在宫里处处要讲规矩,出了宫坐在船上倒似只被放飞的雏鹰,跳到桅杆上去,引得人一声声的惊呼。

沉香推开窗子,气急败坏:“赶紧下来!成什么样子!”

卫善摆一摆手,连她看着这江崖山风都觉得心头郁气尽去,何况是青霜:“让她玩罢,仔细别落到江里,她可不会水。”

上官娘子是会水的,青霜却不会,在庄子上也没地方让她学凫水的,卫善一知道上官娘子还会水,水性不错,便叫人做了一件贴身水靠,预备到了业州,找个地方跟上官娘子学水性。上辈子在小瀛台里,看了五年的水,总想着自己若是会水,也不必囚困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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