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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79)

秦昱这仁厚的名声就是这时候传扬开去,卫善出来这几日,倒听了满耳朵的俗话,花花轿子人人抬,吹他能文,他早年怎么文名不显,说他纯孝,也就是太子死后,他才在正元帝跟前进孝。

亲尝汤药便罢,还有放言便是父亲要他身上的肉当药引,他也绝无二话,连对丹凤宫也一样是尽了心的,太子薨,晋王逐,秦昰不过六岁,能捧的只有他一个。

可就算是当时,正元帝也还没拿定主意就把帝位给他,他似乎是在三儿子和小儿子之间,犹豫过的,请立正统的朝臣也不是没有,秦昰占了一个嫡字,虽年幼,也依旧有师傅扶持,他的师傅是胡成玉。

袁相担了污名处刑,秦昱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曾文涉,胡成玉在朝中替卫家周旋,难免没有立秦昰之后,他还能再稳坐宰相位的意图在。

袁礼贤的门生故旧被打成党羽拔除,这其中就没有胡成玉,卫善一点一点摸索,把上辈子记得的那些七零八碎的事都串起来,仿佛一张密密的网,原来身在局中尚且不知自己被网住了,此时跳出来看,才能看得明白些。

卫善合上信,让沉香叫来小顺子:“你到街市上看看,有什么孩童玩的东西,挑些有野趣的,一式两份买了来,着人送回京去。”

舟上人还不知京中乔充容落了胎,小顺子一听便是给徐昭仪和乔充容的,应声出去了,此时船刚到清河,正补清水米面,本地确有些布虎做得精致,大块的红布扎成老虎,沉香几个又做了小衣,连同这些一并送了回去。

这些东西自然是送进丹凤宫里,还有卫善写的一封信,她特意让姑姑来分派这些东西,信里对落胎一事,一个字儿都没提,只说沿途看见了,觉得有趣,给还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们。

一套瓷人儿,两只布老虎,彩扎的风车,还有羊皮做的波浪鼓,堆开来十几样玩意儿,就这么摊在床上,卫敬容摆一摆手不叫人收拾,待正元帝下了朝过来,就见卫敬容正在看信,眼前还摆着这许多小东西,看他来了,急急收拾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这是什么?”

卫敬容笑一笑:“是善儿捎回来,这些如今也不好送了。”单送给徐昭仪一个,可不是伤了乔充容的心,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她的,也是正元帝的。

乔充容倒很知机,正元帝去看她时,就见她散了头发,靠在枕上,眼眶泛红,见了正元帝却半个字也没提起齐王来,符美人守在她身边,两人还说些宽慰正元帝的话,闭了眼儿流泪道:“恨我自己无用,竟没能替陛下再添一皇子,陛下万不能因我之故损伤龙体。”

丹凤宫中更是提都不提,都劝正元帝要爱惜身体,赵太后在离宫收到了消息,更是哭得昏了过去,太后有恙,正元帝自然要急赶过去探视,这些都由秦昱而起。

他本就因为韩知节参了袁礼贤的事心中不悦,袁礼贤虽是麟德殿讲师,可他哪里有空天天过去,还是让集贤院那一帮文士去讲史,既要修国史又要定律疏,日日议事,官制推行尚且艰难,却要来烦忧这些细务。

正元帝骑马自离宫回来,再说到齐王时,便道秦昱恣行颠倒,性情乖戾,须得修身养性,一个字都没说袁礼贤的不是。

第74章 低

卫善千里之外给秦昱穿了一回小鞋, 卫敬容拿这个又扎了一回正元帝的心,正元帝这些日子倒常留在她宫中,天热心燥, 呆在她这儿反而能静一静心。

看她在灯下替几个孩子做夏衫, 还感概一声:“原来倒不见你做这些。”

卫敬容手上不停,穿针引线替秦显那件袍子琐上边:“我做的时候, 你正忙着呢, 难道做个袜子衣裳还得特意告诉你一声?如今也不过安稳了几年。”

李从仪的残部还在流窜, 江宁王的吴地还未攻下, 要说安稳还未安稳,可却已经人心浮动, 武将未动, 文人先争起功来。

正元帝手里握着书卷,默不作声, 卫敬容也不看他, 一面做针线, 一面同他商量要给乔充容提一提份拉:“她心里难受又还在自罪, 说是自己没能保住孩子, 我看这不是长久之法, 倒不如提一提她,让她仔细调养身子,好安她的心。”依理无功是不升份位的,杨云翘能一人之下,也就是生了秦昱。

待徐昭仪这胎生下来, 不论是男是女,都要把她提上来,卫敬容把线头藏住,她久不做针线,这些日子练起来,竟也手熟了,拿剪子剪断线头,明岁还得再挑些采女,后宫之中还该多几个孩子。

正元帝点头应了:“这些你看着办就是。”

卫敬容便发下赏赐去,又特意派瑞香去宽慰她,让她仔细调养身子,绮绣的吃穿用度不减,同乔充容怀孕时一般无二。

替她来谢恩的是符美人,乔充容既落了胎,卫敬容便让符美人暂居绮绣殿中,原来是因着有孕才长的份位,还预备等她生下孩子来,不论男女都往上进,孩子虽没了,也依旧把乔充容和徐昭仪同等。

徐昭仪的拾翠殿也一样送了许多东西去,三人原就在一殿中居住,徐昭仪隐隐是这三人之首,这两个本就是她挑出来的人,原来两人一同得孕,还曾说过生下孩子来一同领着长大,不料乔充容会遭此祸事。

正元帝将要五十春秋了,真要说他年富力壮已经勉强,前头有已经成年的皇子,正统嫡子,又军功卓著,旁的不必肖想,生下皇子公主,安安稳稳长到大便是,也没有旁的想头。

丹凤宫里诸多赏赐,瑞香结香每日都来看望,反是珠镜殿里的杨妃,一是恼怒儿子被责打,二是照看秦昱再不想其它,忠义侯夫人又不能进宫来,她身边的训导尚宫却是劝过,可杨云翘正是满心怒火委屈,哪里还能听得进劝,是以从未派人去过绮绣殿,更别说是送东西了。

两下比较,卫后仁德宽厚,有爱人之心,而杨妃刻薄寡恩,乔昭仪失子,反而把她给得罪狠了,原来徐昭仪就牢牢跟紧了卫皇后,如今底下的小宫妃们,轻易也不敢再往珠镜殿去。

太监宫人最会看人眼色,此时杨云翘失势,珠镜殿中说的些话,便传扬开来,还有人特意传到丹凤宫去,卫敬容斥责一回,不许宫人再嚼舌根,免得后宫不和,反生事端。

乔昭仪落了胎,正元帝往绮绣殿去多看她几回,跟着便宿在殿中,陪侍的便是符美人,她原来就受宠爱,因着貌美年轻,封美人来之前,便是她承宠最多,她一口一个阿乔,又可惜那未能降生的孩子,正元帝本就痛失一子,知道杨云翘竟没来看望,连杨云翘都跟着一并静思己过了。

徐昭仪也在拾翠殿中深居简出,此时只有她有孕在身,该当仔细,卫敬容也说得很明白了,待这一胎落了地,她的妃位是板上钉钉的。

卫善送东西去时,再没想到会派这么大的用场,等信再传来,连杨妃都罚了,不论如何此番秦昱的日子是再不能好过了。

他比卫善大上两岁,已经十四岁了,再有几年就能领差,才刚跑出京城去走动了一回,刚刚有了些名声,又惹出这桩事来,他踢打的确是宫人,可至始宫妃落胎这事一传出来,他是怎么也洗刷不掉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更不必说是这样的恶事了,宫妃到底是怎么落胎的,京中都传说纷纭,人嘴最会罗织是非。卫善办的这桩好事越传越好,而秦昱办的这桩恶事越传越恶,正元帝上回还骂杨云越,这一回竟不曾发言责骂杨家。

他越是一言不发,杨家倒越是缩了脖子不敢动,杨云越倒还知道他的脾气,忠义侯夫奏请进宫,来给卫敬容请罪,这回卫敬容却没拒,坐在堂上看她下跪为妹妹求情。

原来是场上没了角儿,搭了台子要唱戏,非得捧他一个不可,无论唱得怎么样,总得替他叫上一声好,如今前有太子,后有秦昰,怎么也轮不上他。

这些事卫敬容并不曾写在信中,但推论即可知,只要想到杨家再抖不起来,卫善便心中舒畅,越是如此杨家越是不敢弄鬼,但查还是要查的。

今日天阴风大,船离了清河县,一路北上,再有个十来日就要到青州了,卫善难得戴了帏帽儿立在甲板上看景,这一片水雾茫茫,远看过去,只能见着青山的盖着绿荫的尖。

永安公主在淩县断案的故事,竟比官船还走得更快些,每到一处,一处便已经知道她的名声,除了来送礼的,还有来告状的。

告状的她全交给了卫修,魏人杰便不服气,也要在这里头插上一脚,只要船一靠岸边,两只眼睛便在人群里搜寻,看看哪一个有冤情,必得替他们申冤。

卫修和吴三一起乐,他还未当上青天老爷,倒已经上了瘾,倒真被他撞上两个,却都不是甚个大案,你偷了我家的牛,我偷了你家的人,魏人杰恨不得把这些告状的都打上一顿。

江上阴风旋起,云低风急,船将要收帆停靠商桥县,卫善立在船上吩咐青霜把王七寻来,离得青州近了,杨家当年是奔逃到青州去的,并非业州本地人氏,隔得十来年,已经不易查探,连卫善自己都无头绪,可这事依旧要吩咐下去。

青霜要寻王七,从船头找到船尾都寻不着他,卫善一说要找他,他立时就自己出来了,青霜还未回来,王七就已经站在卫善身后,恭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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