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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89)

秦昭一条条听他数着,看着秦显戏谑的眼神突然了悟,秦显嘿了一声:“依着我看就没有比你还好的。”说着大力拍他一下:“你可知道父亲跟前有多少老大人想把女儿嫁给你?”

能娶善儿这个念头一动,秦昭自己先皱了眉头:“善儿还小呢。”

“小什么小,再有两年她也十五了,你娶了她,拿她还当如今这样待,再有后来的,也不委屈了她就是。”秦显把手一摆,觉得秦昭这人旁的都好,就是想事情太弯绕,哪有这么麻烦:“母亲心里要是没这个意思,怎么就特意问你?”

“母亲当真想把善儿嫁给我?”秦昭忍得又忍,到底问了出来。

秦显翻了个眼儿,挥手就把秦昭一个人留在九曲回廊里,自己往紫云楼云,迈步进殿,就见碧微坐在水晶帘边,正替卫敬容揉肩,看见他来了,嘴角一翘,手上不停。

结香轻声禀报,卫敬容靠坐起来,看着碧微的模样很是满意,秦显坐在椅子上,把刚刚遇见秦昭的事告诉了卫敬容。

他嘴上说话,眼睛却停在碧微身上,把她看了又看,进门到现在,她一眼也没看过来,手上沏茶递巾,一样都不曾停过,好容易停了,又垂着头不动了。

“我看他总有五六分意动了。”秦显吃了两块鲜肉酥,原原本本把秦昭的事说了,当着碧微的面半点也没隐瞒,卫敬容不防他这么大喇喇的就说出来,目光微动。

碧微低头一笑:“我倒觉着,得有八分意动。”

第84章 动念

她一直记得芙蓉池里那百来盏莲花灯, 隔得夜雾看过去,灯影茫茫,水色茫茫, 是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除了她, 在座的都没见过那个场景,这才觉得晋王只有五六分意动。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两人那番情态, 纵是卫善心中别无它想, 晋王也并不是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拿卫善当妹妹看待的。

碧微含笑看了秦显一眼, 这还是他入殿以来第一眼, 她嘴角一翘,秦显也就跟着笑起来, 卫敬容把这两个打量一回, 若不是身份上相差了些, 倒也能算一对佳偶。

正元帝还在青州的时候, 就一直跟姜远书信相通, 两人还曾一同发兵打过李从仪, 削弱李从仪的兵力,那会儿正元帝倒也有过戏言,若是一直如此,倒能跟姜家结个儿女亲家。

他当时想的是几处割据,天下五分各自为王, 周师良李从仪江宁王和姜隐德和他都各占一地,等到势力渐渐壮大,有实名的兵力拿下京城,结亲的话就再不曾提过。

卫敬容打量碧微,倒是个很知道审时度势的姑娘,只怕心思太重想的太多,她此时年纪还小,又刚经过离乱,心思重些也没甚么,等日子长了再慢慢矫过来就是。

卫敬容自然是希望秦显的妻妾能和睦共处的,可自己经过了才知道立身正,宽厚大气都无用,端看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才更要仔细挑选那些采女,挑那些坐得住的,性情好的,遇事少怒的。

卫敬容自己也经过小女儿情窦初开的时候,这两个人虽隔得远远的坐着,可秦显的一双眼睛紧紧勾在姜碧微的身上,一个看过来,一个却不敢看回去。

紫云殿里开了两扇大门,殿外两棵茂盛丰盈的紫丁香树,正是花季,飘进来零零落落的细花,微微一点香过,就逍得殿中满是花香,卫敬容抬手笑一笑:“我乏了,你们俩都去罢。”

秦显立时笑起来,碧微抬都不敢抬,粉面微红,应了一声是,立起来冲卫敬容行礼,她步子小而缓,不敢并肩跟着秦显出门云,到出了大殿见廊庑上已经空了,又抬头搜寻起那个身影来,见拐角处太阳打下来一道影子,抿唇笑了起来。

秦显就在转角处等她,宫人们远远跟在后头,正午日头正好,秦显像山一样站在她身边,把阳光挡得密密实实,一点儿也晒不到她身上。

他伸伸胳膊想握一握她的手,被她缩了回去,耳廓泛红,两个人大日头底下走着,倒似闲庭信步,后头跟着的饮冰炊雪彼此互看一眼,相互笑了一笑。

宫人们隔开几步就只能听见太子的声音,他问的都是些寻常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侍候的人好不好,又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秦显问得两句,碧微嘴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既无人看见,便露出几分来,两只手从无措到握在手前,低了声儿:“你日日都问一回,哪还有不好的。”

秦显听她这一管声音,更没一处不熨贴的,只知道对她笑,还是碧微先开口了,声音又轻又低,可秦显每一个字都没放过:“我每日清晨要给太后娘娘预备牛乳粥,皇后娘娘要饮蜜茶,你每日都吃什么?我也给你预备着。”

秦显哪里爱喝茶吃粥,爱吃酒倒是真的,打小跟在母亲身边,这上头却半点没学着,可他一口就应下来:“祖母母亲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碧微抿唇抬眉,看他一眼先笑起来。

两人从紫云楼一直走到了九曲回廊,廊上有亭有盖,廊边有桥有榭有湖,秦显隔得远远看着有个人影在回廊中,看一眼便忍不住笑起来,秦昭竟还坐在那儿。

走得近了才看见他端坐着正在看湖里养得一片莲花,和莲花底下不时探头冒出的红尾巴锦鲤,因着宫中贵眷要来,原来的九龙湖只清干净了浮萍乱草,这会儿都拿大缸在浅处养了莲花,又放百来条鲤鱼去,供宫妃们赏玩。

秦昭坐在此处许久,四面风隔着九龙湖吹过来,坐得久了,倒把乱纷纷的心事放下,把秦显说的话反复思量,原来不敢想不去想的,此时想了,竟觉得句句都说到心上。

他是十三岁去的军中,善儿哭得团成一团,一刹时家里的伙伴都走了,她怎么能不哭,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拍哄,告诉她说小哥哥还在家里,能陪她玩。

可她依旧在哭,伸出手,谁也不拉,只扯住他的袖子,扒在他脖子呜哩呜哩哭个不住,冲卫敬容哭,让她把二哥留给下来,把二哥留给她。

军队南征,一打就是三年多,各地辗转,再回去时卫善已经八岁了,穿着裙衫规规矩矩坐着,也不再缠着要吃玫瑰糖,也不围着紫藤树打转,几个哥哥她都一样行礼分茶,子厚他们说善儿这是长大了,秦昭倒宁可她不长大。

秦昭很感激卫敬容,别人呆在家中一样桩桩件件都是应得的,只有他,自到了军中,大大小小的功劳一件一件的累积起来,别人看他才是秦昭,跟着秦显封太子,他封了晋王,谁也不能说他这位子是沾光得来的。

善儿越长大越是懂事,跟在母亲身边学各样东西,便是军队回朝,也难见她几回,女孩儿有女孩儿要学的要会的,小时候那些喊得再真终归忘记了,要是能像大哥似的骂她一句小没良心就好了,可他不能。

直到她又扯住他的袖子,央求他要他打断杨思召的腿。秦昭表面沉静,心里又回想过去,她要爬树要翻墙,丁点儿大就知道求谁最有用,但凡这些事总是来求他,袖子被她扯住,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秦显说的句句都对,除开那一句“再有后来人”,秦昭自己都笑起来,真娶了善儿,又怎么会有后来人,哪怕只是树上鸣蝉池中浮萍,耳听眼见也一样心烦。

若真有那个时候,太子登基,藩王就藩,到了藩地也一样随她的心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人逆了她的意,她要是喜欢,一样在王府里搭紫藤架,架子底下扎个秋千,再往后就该有儿孙了……

秦昭一时刹住,不敢细想,风扑面而来,正端坐着,身后被拍一下,回身一看就见秦显咧着嘴笑话他,秦昭见姜家女跟在身后,立起来点点头,大步回延英殿去,在延英殿窗中一步一步丈量青砖,日头渐渐落下去,这才坐到窗前,铺开纸笔,给卫善写回信。

心底无私时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上什么,画两笔画,写几个字,夹些花叶果子都能当信,此时心底有私,反规矩考究起来,用词合不合适,写的话她看了会不会笑,好容易写成了,又重铺一张誊写一遍。

秦昭本来手脚都凉,这个毛病多年不好,卫敬容还曾让太医替他摸过脉,才知天生如此,或许是血比旁人要凉一些,卫善小时候每到夏日就爱握着他的手,把他当作一块凉玉,一只手捂热了,就换另一只贴着。

此时一封信写得他手心出汗,这封信写就了,再想往里塞些什么,却觉得哪个都不合适,干脆就封起来,着人送出去。送出去了倒又后悔起来,总该给她寄点什么,回回都有,只这一回没有,她看了会不会不高兴。

卫善接到回信时,船已经过了宿城,停在青州港口,说是青州港,实则离青州还要坐一段车马,卫善坐在车上看见了青牛峰,此地竟还像模像样的立了一块石碑,刻了袁相写的那首诗。

石碑就立在官道边,离青牛峰倒还有些距离,卫善让车队缓行,特意绕到了石碑前,下车看了那石碑一回,底下记着年月,才刚立起来没多少时候,这块碑的寿命也只有这二三年,等到袁相倒了,这块碑自然也就被推平了,说不准还要磨掉字,拿去补桥铺路。

石碑前刻着袁相写的那首诗,碑后刻了小记,把青牛峰的来历都刻在石碑上,袁相如何骑着青牛寻到了明主。大夏道教昌盛,青牛白鹿的传说不知凡几,袁相这个算是别出心裁,别人都是遇仙,他是遇到正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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